他那双精于算计的眼睛霎时瞪得溜圆,连带着那几根稀疏的胡须都惊得翘了起来。
这价钱,都够买上好几斤猪肉了!
一旁的沈砚辞虽依旧沉默,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他清隽的面上不显,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波澜,喉结微动,将已到唇边的劝阻又无声地咽了回去。
他听刘村医说过,一斤马齿苋不过半文钱,夏青梨这会儿却涨了百倍?
“贵客,您买回去只管吃去吧,保证好吃,而且,这野菜吃了强身健体,对身体好着呢。”
夏青梨对自己的野菜十分有信心。
关于好吃这点,沈砚辞没有任何异议,只是五十文也太贵了。
钱管家朝夏青梨看了一眼,强身健体?
心下对她有些不喜,未免太能吹了。
要不是她这野菜香,想着老夫人可能喜欢吃,否则,他绝不会再和她多说一句话。
“这位娘子,五十文太贵了,你少点,我常年买菜,没有谁把野菜卖到五十文一斤的。”
钱管家砍价道,提醒夏青梨别把他当冤大头。
不想,夏青梨一文钱不让,坚持卖五十文一斤。
“行吧,就买一斤,我自己挑。”
钱管家无可奈何,自己上手去挑菜。
葱绿欲滴的野菜捏在手里,越看越喜欢,每一颗都沁人心脾,闻了就让人舒坦。
真是奇了怪了,以前,他怎么没发觉这几种野菜这么香呢。
“算了,你都称给我,一共多少钱?”
难得遇上中意的野菜,他不想就这么错过了,贵点就贵点,万一老夫人喜欢吃呢?
“好嘞,这就给您称。”
夏青梨用胳膊轻轻怼了一下沈言辞。
“相公,快帮贵客把菜称了。”
她不认识杆称。
一旁的沈砚辞诧异,翻了百倍的野菜居然也被夏青梨卖出去了。
“一共六斤二两,三百一十文。”他先是连筐称了一遍,再去掉筐。
“钱给你,菜我拿走了。”
钱管家临走前,朝这对夫妻看了一眼。
尽管菜买了,但是,他还是不得不在心里骂一句黑心!
“谢谢您。”
三百一十文钱落在掌心,夏青梨心里别提多高兴,她有钱了,温饱暂时不愁了。
野菜卖完,夏青梨忽然觉得脚底没有那么疼了,陪着沈砚辞来到书肆卖抄书。
官刻的精品书籍价格昂贵,不是普通家庭能承受。
手抄本是一些寒门学子经济能力范围内获取知识的唯一途径。
沈砚辞学问扎实,书法端正,并会在抄书写上他的看法见解,所以,他抄的书在镇上书肆比较好卖。
掌柜的给他超出旁人一成的价格。
“谢谢掌柜的。”
沈砚辞出去后,没有藏钱,立即把掌柜的刚给的五十文交给夏青梨。
夏青梨一双星星眼看向他:上交工钱,优点又多了一项。
夏青梨接过钱,忍不住挽住他的胳膊撒娇,拿脑袋蹭他的胳膊:“相公,你真是太好啦~”
“青天白日,街市之上,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沈砚辞看到路上穿行不断的人,抬手推开她像猫一样乱蹭的脑袋。
“咦,砚辞?”
“还真是你,砚辞兄!”
“砚辞,你身体怎么样?”
夏青梨噘着嘴,正准备重新把沈砚辞的胳膊重新抱回来,就见面前突然出现三个大男人。
沈砚辞见到三人也十分高兴:“我身体没什么事。”
“那你快回学馆读书,还有二十多天就院试,这可耽误不得,三年只一次院试。”
陈砚耕担心地提醒道。
“对,砚辞,你快回来吧!
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三天,夫子办了一场模拟考,那沈金贵居然一下子从二十名开外,直接进入前三甲了,排在砚耕和景明的后面。
你是没看见沈金贵那得意的样,竟然还跟人吹,这次案首一定会是他!”
沈砚辞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情绪:沈金贵竟然在这么短时间内进步这么快?
赵景明抿唇问道:“砚辞,你这次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晕倒,我听沈金贵说,你已经死了,马上就下葬,你奶奶还要给你配了一名阴妻,是真的吗?”
“景明,我没事,就是昏迷三天,我家里人以为我死了。”
沈砚辞说完,三人都松了口气,人没死就好。
“不过,我奶奶真给我娶了门亲,我给你们介绍一下,青梨,我娘子。”
沈言辞指了下身旁之人。
“啊?沈金贵说的是真的?”
周文逸率先震惊开口。
陈砚耕虽然没有开口,但眼神中满是惋惜。
以砚辞的才学,将来肯定能考中秀才,到时候能娶到的姑娘肯定不是一个被随便配阴婚的姑娘。
赵景明看向夏青梨,薄唇抿做得体的浅笑:“在下赵景明,见过嫂子。”
陈砚耕和周文逸见状,也朝夏青梨行了一个书生礼。
“在下陈砚耕,见过弟妹。”
“在下周文逸,见过嫂子。”
他们三个中,陈砚耕年纪最大,二十一,最小的周文逸,十七,但是都没有婚配。
他们以及他们的家里人都准备在这次院试过后,帮他们再张罗婚事。
到时候,他们有功名在身,能娶的姑娘身份也不一般。
“原来你们都是相公的同窗,你们好。
相公在学馆的时候,还得拜托你们多关照一二。”
三人都朝夏青梨客气了一下,就匆匆和沈砚辞分别了。
他们有些话不好当着夏青梨的面,与沈砚辞说。
只是,这个女人也没他们想象中粗鄙、小家子气,反倒落落大方,性子随和,看上去是好相处的。
夏青梨和沈砚辞去粮店买了五十斤玉米糁,又买了十斤碎米,另外还买了油盐,菜种,一共花了三百文。
今天两人刚挣的三百六十文,就快花完了。
夏青梨想赚更多的钱,吃得更好,住得更好,还想坐车。
只是,一想到还要走九里路回家,夏青梨的脚底板便不自觉开始生理性疼痛。
幸好沈砚辞把所有东西都抗在肩上,她什么都不用拿。
夏青梨觉得又发现他一个优点,虽然是书生,却不是文弱书生,扛着六十多斤东西,走起来路来毫不吃力。
但这对她这种以前出行都坐车的人来说,九里地依旧是个折磨人且遥远的路程。
草鞋踩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每走一步,夏青梨脚就疼得不行。
沈砚辞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始终与夏青梨保持着不到一米的距离。
“哎呦!”
突然,夏青梨一个没留神,右脚结结实实地踩进一个被荒草半掩的土坑里,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身子一歪就朝旁边软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