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布解开,刺眼的光让沈棠偏头避开。那是人高的花型烛盏,上头燃了满满当当的蜡烛,蜡油在铜器上堆了许多。
“炉子上热着茶,沈五小姐敢的话可以用些暖暖身子。”屏风后传出男人说话的声音。
待适应屋内光线,沈棠望向那扇隔在面前的屏风,小檀木雕花,绢纱作画,透过绢纱隐约可见屏风后头摆着一方椅榻,说话的那人正坐在椅榻上,单手放在膝盖把玩着手中物件。
轮廓清晰,但黑黝黝的影子辨不出容貌。
“你是谁?”沈棠似只倔强的小兽,藏起了利爪但仍给人随时会扑过去的感觉。
“夜还长,不急。”那人说道:“沈五小姐身子弱,再这么冻着可真会生病。”
右侧摆着的炉子烧得正旺,炉子上的茶壶壶嘴冒出成团的热气。她行至炉子旁,弯腰拿起备好的布,裹住手将茶壶从炉子上取下,顺带给自己沏了杯茶。
“天下没白费的午餐,你救我目的何在?”沈棠坐在炉子旁伸手烤火。
“在下只是替沈五小姐感到不值。”那人手里盘着的核桃挤出点刺耳的声响,语气惋惜,“你替望月设计兵器,又曾救过谢、胡等几家人的性命,本该享尽尊崇受人敬仰,却因那些忘恩负义的人落得个牢狱之灾的下场。”
沈棠盯着碳火,抿着唇蹙紧了眉头。
“朝中多少官员没你有本事,他们却高官俸禄,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你比那些人有能耐,比他们更有资格拥有权势富贵。”
“你……”沈棠开了口却陡然顿住,凝眉深思。
“我是可以帮你的人,把你想要的说出来。”
沈棠抬头望向屏风,格外实诚的问:“你搞传销的?”
屋里一下没了声响,从屏风处看那人盘核桃的手停了。
沈棠仿佛刚察觉出气氛不对,态度轻慢道:“你的话实在太像我以前见过的某些邪/教分子,若有冒犯之处万望海涵。”
“沈五小姐甘心才能被埋没,甘心被冤死吗?”那人放稳心态,语气如常道:“设计兵器是天大的功劳,换做其他地方哪会是这副处境?”
“其他地方,哪?”沈棠噘嘴呼呼吹着捧在手心的竹杯,小心地碰碰茶水,觉得还太烫舌头扫了下嘴唇。等了许久,屏风后头都没回答便随口说猜道:“齐阳?”
屋里再次陷入寂静,无声且躁动的气氛告诉着沈棠答对了。
“你从未与齐阳人打过交道,为何猜我来自齐阳,而非桓元?”
“有个人告诉我。”回想起百里末认真教她的样子,沈棠不禁摇头失笑,“暗探长期在望月生活,言辞举止与望月人极其相似,已无法从本人身上看穿,但越是这种身负使命的身份,越会在私人地盘上有迹可循。”
沈棠决定引蛇出洞的计划,百里末起先并不同意,直接送了她一句莽撞。因为一旦与他国暗探有接触必然会遭到诸多怀疑,哪怕她从未背叛望月,但帝王多疑,难免猜忌。
若是暗探发现事败,狗急跳墙拉她下水,这世上除百里末外无人可保。
好在沈棠初入慕王府那夜已留好后路,只不过,那条路原先该由慕钧帮忙铺,现在百里末接手过去了。
“我却不晓得暗探有这种习惯。沈五小姐不妨赐教一二。”屏风后头走出个穿黑衣的男子,他容貌年轻,个头中等,从服饰与配饰上看绝非寻常暗哨。
沈棠心底划过一抹异样,“怎么称呼?”
“齐樾。”齐樾走到炉子边蹲下,烤着火搓了搓手,“我故意挑下雪前来,结果到这不久就下雪了,真冷。”
姓齐。
“永寿帝七子。”齐樾又道。
沈棠:???
完了,这不叫引蛇出洞,叫进了狼窝。
“天寒地冻,早点睡觉。”沈棠放下杯子起身想溜。
最近倒霉,老是翻车。
“暗中那么多人跟着,沈五小姐怕什么?”齐樾颇有闲心的沏茶,捧在手里小口小口的喝,“不妨叫上你背后的靠山一块聊聊。”
“好。”沈棠赶紧一口应下。
一国皇子在别国都城,身边必定有许多暗卫保护,她惹不起。
那辆马车把沈棠送回原路送回,在接上沈棠的地方把人放下,没多久便有人来把沈棠接走了。
夜已深,百里末的住处仍亮着灯,他披着件外衫坐在案前翻看案宗。沈棠推门进屋,他抬眼看去,随即方向手中物件。
“玩脱了。”沈棠有点受打击的说:“他自称是永寿帝七子——齐樾。”
百里末起身,行至门口吩咐下属,“尽快送些饭菜来发。”
闻言沈棠摸摸自己的肚子,一晚上奔波的确饿了,“他要见我背后的靠山,你看着安排吧。”
“不急。”
沈棠狐疑的望着百里末,“你该不会早料到了吧?”
“仅是猜测。”百里末从容坐回案前,“你回来便证实了。”
“说说看。”
“太着急了。”百里末说:“官道算计,京兆府放火,谢夫人与董晋遇害,此间种种过于密集且不够周全,问题恐怕是出在齐阳。”
“跟我有什么关系?”
“永寿帝尚未立储,太子之争分外严重,兄弟阋墙更是屡见不鲜。”百里末从紧束的袖口拿出张纸,“近来永寿帝身体不适,生了立储的念头,若有人将你带回齐阳为他所用,储君之位胜算便大了。”
沈棠捻着纸条,“齐阳皇族立储的消息你都有。”
“宫里传出的。”
“原来是不远万里来求合作。”沈棠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故意岔开话题,“我在他那里看到扇绢纱屏风,的确如你所说,但纱屏如何看出来历?”
“绢纱以素雅而闻名,着色过多反显俗气,另木已雕花,绢再作画过于花哨有失稳重。”百里末把纸条伸向蜡烛,点燃烧毁,“齐阳民风张扬,以繁为尊,方不觉如此。”
沈棠默默闭嘴,这种脑子就不是她一个武将可以拥有的,问多了像在自取其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