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末处理好宫中事务,披着清晨的霜露回了辅国公府,翻墙进院引起暗卫提防,见是沈棠的人又隐没在暗处。
寝室亮着,房门虚掩,百里末推门进屋,下一刻又从屋内退了出来。
沈棠听闻脚步声快速将肩膀上挂着的衣衫拉好,穿戴整齐后方从屏风后走出,“进来吧。”
城门鼓卯时初敲响,这会已是卯时末刻,在外的人进了城合情合理。
沈棠在镜前坐下,百里末进门放下手里的东西自觉上前拿了檀木梳子。
沈棠盯着油纸上的标记,“苏味坊的点心?”
这家点心出了名的好吃,但做点心的夫妇年纪大了数量少,得早早去排队才能买到。她去过几次,奈何运气差从没买到过。
“进城时恰好人少。”
“怎么提前回来了?”沈棠问。
“你出这么大的事,我不该回来?”百里末挽发的动作越发熟练了,但会的只那么一种发髻。
“我把人按在月都是希望你能安全找回自己的记忆,你回来我这么做还有意义?”沈棠牺牲这么大虽不完全是为了护人,但起因是他,默默牺牲不是她的风格。
“得你这般相待乃我之幸,但——无人值得你这般做。”百里末眼中似藏着无垠星空,可里头星子寥寥,难见其光。
沈棠目色一下就沉了,但未点透话中深意,从盒中取出支古旧的发簪插好,“今日元府老夫人寿辰,去之前得去趟三司署。我得出门了。”
发丝扫过百里末手指,药香的窜入鼻中。百里末按了下手上的红痣,那是根扎入的荆棘刺,因时日久了长在肉里,他再无心将它挑出。
百里末拉住沈棠的手,将人留住,“人乃血肉之躯,受伤流血皆会痛,值不值得都莫要因旁人而伤了自己。”
“阿萧,我生不出那么多情。”沈棠抽回手,揉了揉微微泛红的手,“我想入朝,然未得帝王信任,纵使万般能耐他亦不会用。昨日以一身伤泼人脏水,一则求帝王信任,二则将兵阵图让朝廷得知,三则解因可沁而起的流言,四则有件必须掩盖的事需借此而成。”
“护你是目的之一,它仅是排在前头的罢了。”
“你有负担便无视了吧。”
三司署内,早早就有官员开始忙碌,接待沈棠的三司署的总署邵景明。
“……五小姐?”邵景明见人心不在焉,停下话头唤了声。
沈棠捏了捏眉心,内心烦躁脸上却端出笑容,“昨夜伤口痛未休息好,您继续。”
“啊……”邵景明语气古怪,好似哪里有想不通似的,但未多嘴过问,”“你若身体不适,本官命人送你回府休息,讯问明日我等登门再进行。”
“不必。”沈棠主动捡起刚才掉到地上的话茬子,“我察觉她身份有异便试探一二,岂料对方沉不住气对我下手,在车内逼问划了我数刀,后驾护卫发觉异常停车查看,她便想杀我,反抗之下刺中腹部。”
“她住在辅国公府多日,不曾检查过是否携带兵器?”邵景明问。
“短匕是我的,自保时被抢了。”
旁边的记录官将问答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
“你书房里有何重要之物?”
“颜家最近在造的回游庭设计图暂且不提,里头有份兵阵图,是为新器在战场上的最大作用研究的阵型。”
三司署的讯问进行了将近两个时辰,沈棠虽早早出门,抵达元相府时附近停了一排马车,门口鞭炮炸过的红纸铺了厚厚一层。
花语向门口接待的大管家递了请柬,从大管家口中得知请柬乃是元徽的亲笔。
“元小公子当真有心。”花语见着前头领路的大管家不由夸道。
“谁说不是呢。”
别家是以元府名义邀请,而她这份请柬出于私交,以友人身份前来贺寿,否则以她辅国公府庶女的身份来贺寿恐有辱主家身份。
元徽得知沈棠来了,高兴之余又担心她有伤在身,在人进摆寿的院子前先迎了出来。
“你有伤在身应在府内好好休息。”元徽想扶又碍于男女有别缩回了手。
“你看我像有事吗?倒是你伤还未好。”沈棠笑着从荷包里拿出个拇指大小的细瘦瓶,倒出一粒小小的药丸在手心,“吃了。”
元徽问都不问,双指捏住药丸放进嘴里,干咽下去。
沈棠失笑摇头,“你不怕有毒?”
“你不会害人。”元徽眼底悲伤一闪即逝。
沈棠愣住,好一会无法接话,“刘府那位义子今日来了吧?”
“来了。”元徽照旧不过问缘由。
沈棠抬手抚上发间簪子,眸中算计浮现,“元徽,对不起。”
甫一踏进园子,满座宾客见到沈棠款款行来,刹那间如凉水入热油,炸了个噼里啪啦。
“听闻她昨日受伤,这是伤得不重?”
“我昨日就在附近,瞧得真真的被人在腹部捅了一刀。”
“当初百姓皆在论她一身伤痊愈,那时只当传言夸大,今日得见着实称奇。”
沈棠踏着满地震惊行至前头,抬臂拱手,浅紫广袖拂风,她迎风行了个给长辈的礼,朗声道:“沈棠恭祝老夫人福如东海,日月昌明;春秋不老,松鹤长青。”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一声隐含恐惧的声音在席间乍起。
行至园子外的百里末闻言停住脚步,元季同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见人打打算听听里头的动静,便不再作声。
百里末早料到沈棠今日露面的处境才走这一趟,但陡然听闻东西二字,忆起沈棠曾问过怪物的话,眉心不由皱起。
世人多愚昧,非我族类必诛之,沈棠这是把自己置身于险境中。
园子里一瞬静了。
“扰乱长辈寿辰……”只见沈棠起身轻转,清冷的眉眼望向刘海生的夫人张氏,声音略沉,“称呼活生生的人为东西,您礼貌吗?”
刘张氏一副害怕却仗着人多强撑的模样,“沈棠自小戴着鲛人泪,从未见她有任何异常,因着身体不好受伤更是久久难愈。可自从乱葬岗回来,那么严重的伤隔日就好了,根本就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