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子走后，转瞬而逝的二十多天，荑柔被销蚀的花容失色，整个人瘦得只剩下黑漆漆的美眸，那份眼神里哀伤让看到的人，都不免心痛起来。

“姐姐，你就吃些吧！”晴瑞小心翼翼的把碗里的粥，用汤匙递到荑柔的嘴边。

荑柔有点回过神来，看到晴瑞那种想哭却极力压抑的表情，心里也难过起来，她没拒绝，抿了一口。

“妹妹。秦公子有书信吗，或者叫手下的人来过吗！”荑柔抓住晴瑞的手臂。

“姐姐！”晴瑞只喊了一声，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妹妹，难道是我想多了吗？”荑柔整个人顿时萎顿下来。

“姐姐，对自己好点吧！要是天底下的男人都是善始善终的好人，也没有驻香亭那些妇人了。”晴瑞刚说出来，就觉得自己失口了。

荑柔轻轻推开了碗，“是的，要是都是有情义的，怎么会有那么多痴情怨女，有那么多孤独终老，怎么又会有那么多女子孤影伴青灯呢！”语气流露着无限的感伤。

晴瑞看到荑柔表情显得有些倦了，长久没正常的进食和活动，已经让她的身体很虚弱了。晴瑞扶着让她平稳的躺下里，盖上了被子，轻轻的有节奏的拍着她的肩膀，让她休息。

荑柔的肩却因为啜泣微微的抖动着。晴瑞觉得好心酸。

她忽然在脑海了闪过素华在她房里的那句话：“叫荑柔姑娘，一定要谨慎呀！”晴瑞的心里有了疑惑，难道素华已经预知什么了吗？这坚定了晴瑞要去找他的决心。

晴瑞乘着买胭脂水粉的机会，叫了轿子到了秦府。她知道她要通传去见秦公子，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晴瑞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银子，想塞给门口的侍从。侍从听晴瑞说，来找素华的，都推辞掉了银子，并且也根本没想进去通传的意思。

晴瑞看到他们非常坚决，一时间也没了方向，很识趣的走到了侍从看不到墙角，时不时张望下，来回踱着想着办法。她甚至都有想爬墙的想法，但是墙太高了。

此时有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走出来，晴瑞飞快的在脑海里过滤着，终于想到这个人就是当日和素华一起的少年：琪华。晴瑞觉得老天都在帮她。

她赶忙上前紧紧拉住了琪华的袖子，琪华刚想发作，回头一看也认出了晴瑞，也连忙拉着晴瑞往不被侍从看到的角落的走去。

“你拉我干嘛？你害的素华还不够呀！”琪华走到角落就恨恨的甩开了晴瑞的手。

被先发制人的晴瑞一愣。“我？我？怎么害了他？”

琪华年龄虽然不大，但是也是很聪明懂得世情的，他看得出晴瑞是无辜的表情，心也一软。“你知道吗。在我们家公子面前，从来是只有我家公子是主角，你在云楼那样对素华，不把我家公子放在眼里。我家公子怎么可能回来以后，还会好好对素华呢？”

晴瑞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倒退了一步。“怎么，怎么会……”

琪华看到晴瑞那种吃惊和流露出那种紧张关切的表情，心也软了下来。“你也别太担心了。我家公子，那天回来就找了个借口打了素华二十大板，贬他去下人房打杂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会有这些后果。但是我并没有对秦公子不尊重呀，怎么会害到素华呢？。”晴瑞觉得要为自己辩解。

“你的确没对我家公子不好，但是你却对素华太好了！”琪华点破了这层意思。

晴瑞整个人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点。“能让我见见他吗？”

琪华很想去拒绝，但是晴瑞那目光流露出的急切，懊悔和感谢，真的让他很难拒绝。琪华的内心也在挣扎，也在努力说服自己的，终于点了点头，“你过半柱香时间，乘人不注意，到后面的偏门，我把素华叫出来，千万别给人看到呀！”琪华给晴瑞指了指方向，自己匆匆走进了秦府。

晴瑞忐忑站在偏门边直直的看着门，终于门打开了，里面走出了那个牵动她心的人。晴瑞有种想去抱他的冲动，但是她还是克制住了。“公子……”

素华无奈的耸了下肩，晴瑞才注意到他头上戴了一顶家丁帽，穿的是一身灰布的衣裳，大的非常的不合身，为了方便行动，在腰上绑了根满是污垢的腰带，和平日的那种形象大相径庭。“叫我素华吧，我哪里都不像公子！”素华苦笑道。

晴瑞知道时间有点紧迫，她是根本来不及表达她太多的歉意。“素华，我对不起你，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无心却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但是我今天不得不找你，我姐姐荑柔，已经二十多天没正常吃过东西，整个人瘦的就像一张纸一样！”晴瑞迫不及待的一口气说了出来。

看着晴瑞目光里的愧疚，急切和希望，素华的脸色变得很惨白，她知道晴瑞的潜台词，“你别问什么，我回答不了！”

晴瑞上前拉住了素华的手。“我不想再为难了，我只想问你一句，就一句！秦公子有喜欢过我姐姐吗？”

素华看到了晴瑞那种无法让他拒绝的眼神，他摇了摇头。

晴瑞当场就呆住了，头有如被人用力打了一棒。琪华已经掩开了门，“素华，执事在叫你了，你快去！”

素华轻轻抽离出自己胳膊，轻轻拍了拍晴瑞的臂膀，急忙准备转身进去。

晴瑞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忍不住的流了下来。“谢谢你，素华，真的谢谢你！”

背着晴瑞的素华，脸上露出了真心的笑容。虽然仅仅就几个字，他觉得心里那种浓浓的暖意可以让他不顾一切了。

晴瑞看着偏门的门关上了，她心里非常彷徨。

她不明白很多事情，秦公子明明对荑柔是那种让旁人都感受到的深情，怎么会现在就变成了登徒浪子的猎艳？她对素华情有独钟，怎么会造成素华的受苦受难？而更让晴瑞不敢想象的是，荑柔如果知道自己的期盼只是镜花水月，那将又会是怎样的打击？

一切很混乱的让晴瑞觉得头都好像裂开了，她心情很沉重，连轿子也忘记叫了，失魂落魄的慢慢的走回了云楼。

迎客楼外的姑娘一看到晴瑞，都大叫。“都快掌灯时分，你怎么才回来呀！”“还以为你出事了呢.”“正要派人去找你呢!”“刘嬷嬷都四处在找你呢！”……大家七嘴八舌的。

晴瑞报以苦笑了一下，她没解释，因为一切的解释在此刻都显得不重要了。

“晴瑞，你的绣花鞋都破了，你没发生什么吧？”有人关切的问她。

晴瑞摇了摇头，她此刻只想自己一个人好好躲进房间安静一下，来逃避这种种现实。晴瑞猛然向回游阁飞奔而去。

显得相当虚弱的荑柔在楼前，看来等了很久，终于看到了晴瑞，非常担心，“妹妹，今天你是怎么了？”

晴瑞摇了摇头，努力想个合适的理由。“去了劝世庵一次，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情，心情实在不好！”

荑柔也没多说什么，嘱咐她注意身体，也强撑着身体去准备晚上自己的节目了。

晴瑞在回游阁里表演最多的就是跳舞，她并没有太多才艺。只有莲姨重点培养的姑娘才有请最好的老师来教授，而晴瑞，只是个丫头。所幸她还比较聪明，在老师教荑柔的同时，自己也学到了很多东西。而跳舞自然有好坏之分，但是好在起点较低。晴瑞对控制身体的能力还不错，虽然没有专业训练过，却还算似模似样的。但是她知道，她根本不能和昭意相比的，昭意的表演相当专业。

晴瑞上了舞台才发觉，自己走了太多路，两个腿很酸，她勉强跳完了半只舞，就拉着其他姑娘上台来。她乘机就从后台走了下来，因为有些匆忙，正好撞到了玲妈妈的身上。

玲妈妈的身体很轻，手捧着一件衣服，为了不让衣服落地，虽然只轻轻一撞，玲妈妈却往后踉跄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晴瑞赶忙上前去搀扶。

玲妈妈疼的叫出来，“这是干什么，有你这么急的，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晴瑞试图拉起玲妈妈，玲妈妈却不想动了，“我这身老骨头被你撞散了，你就让我坐着缓缓！你急什么呀，你安的是什么坏心肠，我哪里得罪你，你要这样害我？”

晴瑞非常不好意思，“我这就去叫麦大夫来。”话音刚落，就想起来现在掌灯时分了，麦子纤已经回驻香亭了。“我叫几个人来抬玲妈妈，你安歇好了，确定没事，你好好骂我，我一句也不回嘴。”说完就要去叫人。

玲妈妈却拉住了她，“算了，我看我休息一会就不碍事了，你看我这不是急着给我女儿送衣服吗。”玲妈妈朝自己捧的衣服努了努嘴，“这衣服是上好的织绵做的，可是我女儿等下压轴要穿的衣服，你还是先给我送给我女儿去，我这坐一会，气顺了，自然就好了。”

晴瑞看到这个衣服的刺绣颜色鲜艳，知道是件好东西，赶紧小心翼翼的接过来，去找昭意了。

遍寻了一楼都没找到昭意，一楼非常吵闹和繁忙，终于问了刘嬷嬷，说昭意马上要上场却没找到玲妈妈，估计是上楼去找玲妈妈了。晴瑞一听，非常着急，赶忙往楼上去寻了。

还好一眼就看见昭意正在二楼四处张望着，她也看到晴瑞捧着织锦，也立即迎上来。

昭意也来不及多问，就拿过服去自己房里换装了，晴瑞刚想转身离开，突然昭意房里又传出了大叫声。

晴瑞有种不好的预感，只发愣的看着，她有些迟疑，并没有走到昭意的屋子里。

昭意很快就打开了房门，在外面披了衣服，织锦穿在里面。眼睛里含着泪，幽幽的看了一眼晴瑞。转过脸就看到了正要来催促昭意去准备的刘嬷嬷，一把抱住了她，伤心的哭起来。

刘嬷嬷被弄的很奇怪，忙安慰的拍了拍昭意的后背，“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昭意抽泣的，“嬷嬷，我身上穿的这件织锦被人毁了！”

“啊，是谁这么喜欢无事生非呢？”刘嬷嬷问。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刚从晴瑞的手里拿过来。嬷嬷，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昭意又哭了起来。

刘嬷嬷狠狠对晴瑞瞪了一眼，“姑娘，先去换下衣服，大家这就商议下，这几天，莲姨特地把回游阁交给我管，就出了这种缺德的事情。除了表演的姑娘外，其他姑娘都给到三楼去，那里场子大，一定要把这个问题搞清楚。”

刘嬷嬷安慰了昭意去换衣服，然后对周围的嬷嬷和护院都招了招手，领头的就跑了过来，刘嬷嬷就仔细吩咐了。

刘嬷嬷拉着晴瑞的手，好像生怕她逃走一样。“我看你平日里挺文静的一个人，现在看来也未必。就说这个回游阁吧，自从你当红牌来，天天不安生。今天我就好好管管，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喜欢撩事。”把晴瑞拽到了三楼。

晚场表演刚开始不久，回游阁一楼还没坐满人，所以姑娘们很快就被召集到了三楼。

刘嬷嬷首先就发话了，“今个我也耽误下大家的时间，把大家叫来，是因为出了件缺德的事情，压轴表演的昭意的衣服给人给弄毁了。”刘嬷嬷转向还是哭泣的昭意，示意她说明下。

玲妈妈也到场了，结过了昭意拿着的衣服，大叫到，“这是谁呀，这么缺德，谁把它撕成这样了，这件可是上好的彩织锦缎呀！大家看看，这那可是挖花的绣法，那敷色，晕色自然，绣线更是极好的，大家仔细看看像不像一副画！”

玲妈妈把衣服展开，给大家看。的确绣花等画案如雕浮在衣服上一样，立体而生动。“这块料子是苏州织锦府因为我女儿帮了他们一个大忙，他们做答礼的。然后莫小娇亲自动了剪刀，才做成了这样一件衣裳。这件衣裳独一无二，不是什么一百两，二百两银子就可以买到的，应该说是有银子也买不到。”

大家听得都相当吃惊。刘嬷嬷更是大叫，“看看，这么件宝贝，难怪让人家眼红了。”

荑柔在一边安慰着六神无主的晴瑞。

玲妈妈拿出了随身带着的水壶，喝了口水继续，“我今天送衣服给我家女儿，被晴瑞撞了一下，只好叫她给我送衣裳给我女儿了。”

刘嬷嬷转过头问晴瑞，“晴瑞，你拿着衣服可曾遇见什么人了吗？”

晴瑞摇了摇头。

刘嬷嬷又问，“那衣服可曾离开过你的手？”

晴瑞又摇了摇头。

“那这件事情就明白了，就是晴瑞做的，明天一早去告诉莲姨，该怎么就怎么了。我说晴瑞，你这次落花厢的一顿鞭子，至少逃不掉了。大家都散了吧！”刘嬷嬷觉得自己处理的很满意。

“慢着，嬷嬷。这个事情还没查，怎么就认定了晴瑞呢？”暖红说道。

“我觉得就是晴瑞做的！”燕苏也跳了出来。“你们看，这几日，私下昭意姑娘坏话，传的越来越厉害，昭意姑娘也没和什么人结怨呀，就和晴瑞有些过节。晴瑞一定是不满意昭意姑娘抢了她房子。前两天，还看到晴瑞姑娘故意带着昭意姑娘的发衩示威呢。这人呀，发恨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你不知道拿了什么好吃，在这里调拨是非！”暖红气得想动手了。

燕苏忙闪到了一边，“知道你们同气连枝，也说不定就是你撕的！”

刘嬷嬷拦在她们中间，“不要越扯越远，这回游阁里几日流言到还是有些，我觉得燕苏说的也不无道理，现在更是证据确凿，还是等明天莲姨处理吧。”刘嬷嬷有点着急外面的场子，想尽快了结了。

荑柔站起了身，走向了玲妈妈。玲妈妈被荑柔看的，目光有些闪烁。荑柔盯了这件织锦已经有些时间了，走到玲妈妈跟前，拿过了织锦。

她仔细看了看，这撕开的口子的确很大，足有手臂长短，但是却只是衣料的接缝处撕开了，并没有撕开其他地方。为了让裂缝处难看，特地把边都弄毛了，但是整块布料，却并没有抽丝或者被跳线。只要手艺高的裁缝，可以完美的还原。

荑柔看到这里，已经猜到了是昭意和玲妈妈设的局，但是又实在舍不得毁了这件织锦，做了假象。

荑柔乘大家还没走完，就对刘嬷嬷说，“嬷嬷，既然这件织锦已经毁了又不能穿了，我看我这就仍了吧。”

玲妈妈几乎要跳起来，伸手来抢。“这怎么行，这是证据吧，怎么也不能扔！”

“那既然毁了，我这就拿剪刀多绞几下，反正担了这个名了，也多绞几刀才好。”荑柔背过身不让玲妈妈抢到。

刘嬷嬷被弄的很不耐烦了，“随便你们要剪要撕，反正留着织锦，明天好给莲姨，叫她发落就行了。”

荑柔步伐有些飘，但是还是强作精神，就去拿剪子了。

昭意已经停止了抽泣，拦住了荑柔，“刘嬷嬷，我觉得，这应该是个误会！”已经使了眼色给了玲妈妈。

玲妈妈赶紧赔笑的说，“恩，我女儿既然这样说了，我也觉得是误会，这也怪我不好，给晴瑞姑娘的时候，自己也没小心检查。这真不好赖晴瑞姑娘。”

刘嬷嬷被外面催的也紧，“你们真是没事找事情做，我是不管你们，下次这种事情，再也不要来烦我，”

玲妈妈这才抢过荑柔的手上的织锦，和昭意出了三楼。

晴瑞这才回过神来，拉着荑柔的手，眼睛里满是感激。

荑柔深深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