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就到了初一。大家一早起来就梳妆打扮了,和每个月的一号一样,照例到了凤游阁外面的场地上,等着嬷嬷们宣布当月造名册上的银两,来决定这个月的金凤楼首红牌的归属。
四下有窃窃私语的;互相询问的;有胸有成竹的;有郁郁寡欢;有羡慕;有无所谓的,几百个精心打扮的姑娘,洋溢的青春的活力,构筑了一副热闹非凡又赏心悦目的风景。
荑柔虽有不适,也还是勉强梳妆打扮了,和晴瑞,暖红来到凤游阁。阳光有些刺眼,晴瑞扶着荑柔到了有树荫的地方歇息了。暖红挤进了人群里,和姑娘们寒暄着,笑的非常灿烂。
嬷嬷们看到姑娘们来的人数差不多了,为首是莲姨的亲信赵嬷嬷,她叫另外两个嬷嬷把名册拿了过来。
名册随着时间的积淀,也越来越厚,越来越重,赵嬷嬷平日里受着莲姨的影响,派头也越发大了起来。她让两个嬷嬷站在两边捧着名册,一个嬷嬷帮她翻页数,自己对众人喊话了,“静一静了,这等下就宣布了,我可只报一遍的,到时没听清楚,可别怨我!”
四下顿时就安静了,赵嬷嬷刚想读,却发现自己看不清字,就开始埋怨了拿名册的嬷嬷来,“拿这么近我怎么看得清,难道你们想读,那你们来读好了!”赵嬷嬷随着岁数上去,眼睛已经开始有些老花了。
嬷嬷赔着笑脸,“我们哪会读呀,这上面的字就算认识我们,我们也叫不出它们呀!”
赵嬷嬷得意的笑容出来了,她就是等这一句话,这宣读名册的事情,可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到,不仅要得到莲姨的信任,更要认识字。赵嬷嬷的年龄也不小了,其实她也不并识字,但是只要有新姑娘进云楼了,她就叫人把名字抄下来,仔细看,看到记住为止。
赵嬷嬷调整到了合适的距离,看清楚字了,开始读了:“这月的金凤:阿碧,紫岚,陶阮,君兰,沈芷,水痕,琏茹,馨怡,漫婷,婵雅,依玲,茜芜。”
“恰如楼楼首,芙灵、清芬。惜香楼楼首,优儿、雪丽。揽风楼楼首,桃虹、小芝。香月轩楼首,紫园、琅儿。”赵嬷嬷有点莲姨的味道,目光锐利的看着姑娘们,停顿了下继续说着,“这个月调整下顺序,前日打赏的多的姑娘,来日依次住清妆轩,素芷轩,花香轩,寒雪轩。七天内打赏最多的姑娘,依次可以住满心阁,蕙芝阁,兰庭阁,静心阁。但是莲姨也说,你们个个都是心生倦怠的,从来不把住的地方当人住的地方,要是再看到不干净的没整理好的房间,当日住的姑娘就要受罚,屡教不听的就等着到落花厢里去。”
赵嬷嬷清了清喉咙,“接下来,这个月的红牌是:晴瑞,暖红,燕苏。”
大家还是很安静,直到赵嬷嬷已经叫人把名册给合上了,大家都没反应过来。
嬷嬷又说道,“莲姨说了,叫你们先别急着散去,她还有话要说!”
有姑娘马上就问了,“嬷嬷。是不是红牌的名字没报完呀?”
赵嬷嬷回答了一句:“晴瑞,暖红,燕苏,报完了吧!”
“奇怪了,现在红牌怎么只有三个了么,不是四个吗?”姑娘纷纷表示了疑虑。
嬷嬷们没理会,底下已经纷纷议论开了。
不一会,从回游阁的正厅里走出了两个人。只见莲姨拉着一个容貌秀丽,穿着一身绸缎颜色艳丽,紧身的剪裁把身材烘托出更加凹凸有致的女子。大家都很有些诧异,莲姨一般在云楼都是一个人气场很足的走在前面,身后跟随着几个嬷嬷,难得看到看到她这么亲昵的和一个年纪女子,并且还是并排的一起出来,非常少见。
莲姨和那姑娘走到了外面,莲姨故有的那种气势,停顿了好一会儿,看见大家都静了,才说,“我今天和大家宣布一件事,我从外面物色了个色艺双绝的姑娘,请她来了我们云楼,她就是我身边的这位:昭意姑娘。
大家四下又开始议论起来,云楼里姑娘绝大部分都是有卖身契的,就算没卖身契的也是签了条件苛刻的契约。听莲姨的口气,这个姑娘是个自由身入住云楼,那就是这么多年来云楼的第一个了。
莲姨提高了嗓音,“并且昭意姑娘,从这个月起就是我们云楼的红牌!”
这下底下的姑娘可炸开了锅。
“怎么能这样,云楼也一共就这么几个名额,大家都是辛辛苦苦的,凭什么她一来就红牌?可以住在回游阁?”
“看来看去也就是个人,也没三头六臂的,就她,我们可不服!”
“现在云楼真是没人,随便找个外人来踩着我们头上!”
那些有些姿色,却没当上金凤的一些人更是气愤了,“指不定这个月我也能当上金凤了,原来却被挤了,一看这种货色,不知道是哪里没人要捡来的!”
莲姨听着下面的七嘴八舌,冷冷的骂了几句,“你们都是群没本事的东西,都是些只会嚼舌根,放暗箭的刁妇。我看你们平日里懒散惯了,就这初一这个一天还精神着。”
这个月刚升上红牌的燕苏,神秘兮兮的拉着几个人,故作压低声音的,但是这个举动一做出来,都引的姑娘伸长了脖子去听了。“知道吧,这个昭意可不简单,是莫小娇的义妹。是宣集坊那块的最有名的姑娘。”
“切,宣集坊的,那都是什么地方呀,不入流的。我还当是哪里冒出来的。”知道宣集坊的姑娘不屑的说到。
宣集坊是条街道,四下都是住着的一门一院的姑娘。一般都是老妈妈年纪时候是做这个营生的,年龄大了,就收养个有潜力的小姑娘,养大了好从事同样的营生来给老妈妈养老。这些老妈妈年轻的时候,都有些诸如女工,书画,歌舞,唱戏等所长才能立足,这样一传一的精心的教导,所以宣集坊的姑娘的素质,普遍都很不错。
但是宣集坊的规模却一直不大,首先宣集坊的姑娘的妓籍要挂靠,那些大的院子也怕竞争,都不愿接收,找了小的院子里肯给她们挂靠,但是价码也不菲。再加上宣集坊所处的地方品流复杂,这样独门独院的几个女人这样做生意的,有时被占了便宜,也无法做声。所以偶尔每年都会听说宣集坊,会出个把才艺出众的姑娘,却都昙花一现,有的被大的院子里收下了,有的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即便是这样,但是宣集坊在业内还是有它的一定的地位的,她们有些服饰和技巧甚至引领了这个圈子。就算莲姨,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她的五轩六阁八亭的概念,就是仿造宣集坊而来的创意。所以也可见宣集坊虽然大家嘴里并不承担它的特殊性,但是都不否认它有着它独特的影响力。
这个昭意却名头相当大,是莫小娇的义妹,光这点就足以说明她有绝对资格做云楼的红牌。云楼的那些姑娘虽然嘴里不服,心里其实也不得不承认,就好比这个昭意那身衣服吧,料子也就属于中上,但是经过莫小娇的剪裁,大家同样是上襦下裙的普通装束,就她的腰身被衬托的那么纤细,臀型浑圆。和姑娘们站在一起,立分高下。
“欲无后悔先修己,各有前因莫羡人!”燕苏突然这样冒出了一句话,大家都有点吃惊,这个燕苏什么时候才情和领悟力,突飞猛进起来了。
晴瑞拿着米扇,帮荑柔遮住树缝里透的阳光,她就张望了一下,却发觉昭意早早就看着自己的方向,晴瑞第一反应就转身往四周看去,确定这个角落里就她和荑柔。晴瑞赶紧向她笑了笑,点了点头。
昭意却慢慢的优雅的把脸侧向了莲姨,低声说了几句,就当根本没注意过晴瑞她们。
晴瑞也没放在心上,看到四处的姑娘都开始散了,也掺着荑柔回去了。
因为荑柔现在也没丫头了,照料荑柔就是晴瑞义不容辞的事情,她刚安排好一切,走下楼到自己房间,就看到赵嬷嬷领着昭意和一个老妈妈进了回游阁。
赵嬷嬷中气十足,“这阁的姑娘,打杂,护院,丫头们,都给我出来,莲姨让我给大家代几句话。”
回游阁的一楼本来就是个大舞台,相当空旷,这样被她一喊,都出回音了。
连荑柔也被吵到,从三楼走了下来。晴瑞等荑柔到了二楼,两个又掺在了一起,走到了大堂。
赵嬷嬷已经习惯每个月报名册了,往那里一站,随口就来了。“这个月的金凤是……”突然发觉的自己漏嘴了,忙改口。“莲姨说了,往后昭意姑娘到回游阁,大家别欺负她是新人,大家都多照顾些。从明日开始,昭意姑娘的节目单和时间都她自己安排,大家配合一下,不要你争我抢的。”
赵嬷嬷又指着昭意身边的老妈妈说,“这是昭意姑娘的妈妈,叫玲妈妈,以后大家也就这样称呼她,她随身伺候昭意姑娘的。”
暖红心直口快的来了一句,“这云楼的规矩是住回游阁的花魁才有贴身丫头,什么时候红牌也有了,那即便这样,我和晴瑞下次也去选一个人来。”
昭意微微笑着,她的口红,胭脂非常有特色,把自己雪白的肤色里透出红润,看上去就是娇羞的模样。她没说话,站在她旁边的玲妈妈发声音出来了。“想必姑娘们还不知道,我女儿昭意能来云楼,自然是莲姨许诺了条件,要不然凭我女儿的名声,还用得着来云楼吗?”
玲妈妈五十上下,整个人相当清瘦,收拾的相当干净,鬓角上一根凌乱的头发都没有,她和赵嬷嬷岁数一般大小,但是两个人同时站在那里,一比之下,就发觉玲妈妈的气质明显要好很多。并且一看这说话的拿捏力度,就是个见过世面的人。
燕苏有点夸张的声音,“啊,莲姨许诺了你什么呀?”
昭意还是很好看的微笑着,玲妈妈说到,“想必姑娘们也都知道,再过几个月就是赏月大会了,这每个院子每个楼不管多大,也只能选一个姑娘出来去参加选花魁。莲姨请我女儿来云楼,就是让我女儿代云楼去选花魁。”
荑柔听到花魁两个字,心就纠紧了。她想自己也就这几个月的时间了,她的花魁的头衔也就没了,三楼自然是住不了了。莲姨最近一直没表态也没对她有任何动作,无非也是自己花魁的名分,但是到了那个时候,面临的就是接客,想想荑柔的头就晕眩起来。
晴瑞同样心里也是咯噔一下,立刻感到荑柔的异样,赶忙用整个身子靠住了荑柔。
赵嬷嬷满脸堆着笑,给昭意母女介绍起人来了,“这是花魁荑柔姑娘,这是红牌晴瑞,这是红牌暖红……”
昭意很客气的,微笑着给每个介绍到的人,都点了点头,那姿容和气度,都相当得体和完美,非常有大家之风。
赵嬷嬷随后就领了昭意母女到了二楼,之前花娴住的屋子。
昭意低声的附在了玲妈妈的耳边说了几句,玲妈妈开口说道,“我家女儿,不乐意住这屋子。这屋子想必就是你们前些日子惹了官非的姑娘的住的吧?”
玲妈妈只是反问了一下,根本不用人回答,就直接说下去了,“我家女儿要换屋子!”
赵嬷嬷马上说了。“这回游阁二楼四个房间,二间朝南,二间朝北,就先前花娴的住的这间朝南的最正气最优雅地方最大。还有些朝南的就是晴瑞现在住的,要比那间要小很多,还是接近楼梯,上上下下脚步的声音,说话的声音呀,都是吵闹的,肯定没那间好!”
昭意又附在了玲妈妈低语了几句,玲妈妈又说了。“这房间不仅惹了官非,还害人丧了命的,明显就是住的人时运低,人品差,才招惹了是非,把这屋子弄得晦气了,不管多好都不要。我家女儿就要住另外一间朝南的屋子。”
燕苏在一旁听着,她本来想帮着昭意的,却张着嘴久久没发出声音。毕竟花娴是她多年的姐妹,就算多虚情假意,但是时间久了,自然是有些感情,现在被人说成这样,自己还帮着说她的人,自己心里的那一关也很难过得去。
暖红和荑柔刚想给晴瑞打抱不平。晴瑞连忙一手拉住了暖红,一手按住了荑柔。“两位姐姐,何必为了这种小事伤神呀,只不过就是一件屋子。云楼里哪有常胜的姑娘,早呀晚呀都会搬出回游阁,今天我只不过是腾个地方,我心甘情愿,一点也没事。”
暖红和荑柔听了,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晴瑞就笑了笑和昭意母女示意了下,“昭意姑娘,既然喜欢我住的屋子,我这就让给你!”就进自己的屋子收拾去了,
昭意母女对望了一下,有点意外的表情,她们本来想来个下马威,连后续的手段都想好了,没想到晴瑞却这样一点脾气也没。
更让她俩意外的是,晴瑞进去只一会时间,就收拾好了两个不大的包裹出来了。看来晴瑞本来就没半分眷恋,做好了随时腾出房间的准备。
昭意母女的表情非常失望,本来要好好对峙的,连情绪都酝酿好了,却被人不理不睬的冷处理了,心里从失望变成了窝火。
暖红和荑柔,连忙帮晴瑞去收拾布置屋子去了。赵嬷嬷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就说有事要走了,燕苏也赶紧说找赵嬷嬷有事,下面的那些下人本来都是见风使舵的,也没一个热心的,看到没布置自己工作,乐得偷懒,一会时间就全部散了,只剩下昭意母女和一大推行李在二楼的楼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