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见过礼刚一落座,忽听得一阵悉悉索索之声,只见亭子背后的花丛里窜出来一人,孟沛凝心下一惊,莫非是刺客?深埋在心里许久未曾出现过的阴影噩梦一般忽的闪现,她的手不由的一抖,若是从前,对付那些泛泛之辈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如今自己已非昔日之身,实在是太多不便。
定下神来,匆匆一瞥,却原来是一个身穿绯红色裙衫的少女,姿容秀美,气度非凡,十五六岁的年纪,头上云髻斜挽,一张雪白娇美的小脸上眉如新月,眼含秋水,此刻正怒目等着她,粉脸涨的通红。孟沛凝只觉得这女子好生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之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宁公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那红衣少女咬牙切齿,声音颇有几分森冷之意。知道自己叫宁公子的除了回春楼里的人,还有谁呢?孟沛凝的脑筋急速的转动着,忽然间心头一亮,不由的惊叫出口道:“你是宋姑娘吧?”
这不就是那日无端前来找自己喝酒,结果把她灌得烂醉如泥自己却被家里人接走的那个刁蛮少女吗?她怎么来了?找自己有什么事吗?孟沛凝心绪不宁的想着。
“哼,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红衣女子俏脸寒霜,冷冷道:“那一日酒喝得畅快了,却怎么把我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语气虽然是冷冰冰的,却是夹杂着一丝怨气。一边的小玉春不动声色的喝着茶,真是神色间不由得飘过一丝烦恶和不满,向来是一对小情人吧,居然闹到这里来了,却是白白扰了清净,只是又不好撵走,毕竟都算是客人了。他不发话,可是人家却先惹上来了。那红衣少女身形飞跃,居然从那台阶下直接就跃了上来,显然身手不错。“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好好唱你的戏就行了,干什么在这里勾三搭四的?”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小玉春一脸的鄙夷道。
这小玉春的涵养可不是一般的好,居然还能宁静淡然的安坐着,不急不缓的转过头道:“姑娘这说的是哪里话?我自是好端端唱我的戏,却不知怎么就招惹上姑娘了,说我勾三搭四,那可是有什么证据吗?”
孟沛凝听得心里有气,只觉得这个女子说话太粗俗了,简直是不堪入耳,真不知道家里是怎么教的,这般没有素养。何况她本来就心里向着小玉春,听到有人这般羞辱他,真想过去帮他。
“哼,还管我要证据吗?”那红衣女子柳眉一挑,忽的一指孟沛凝道:“他怎么好端端的跑到一个戏子的后院来了?你倒是说说看啊,难道看戏在大堂里都看不够,还跑到这没有人的后院里开小灶了?”
她本来出身尊贵,家里管教甚严,因为是家中的掌上明珠,所以从小就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急受宠溺。她想要的,家里人大都不会去阻止,所以从下就是顽劣不堪,任性调皮的厉害,女儿家该学的琴棋书画和女工针线她是碰都不碰一下的,偏生爱去府里的亲兵营里跟着大伙儿舞枪弄棒,从小就是上树掏鸟窝,下河捉鱼虾,男孩子做的事没少缺了她的份。眼看着渐渐长大了,府里的长辈自然开始担心了,渐渐的开始限制她出去的机会了。
那一日终于瞅着一个机会溜出了家门,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跑去回春楼了,几年前曾经陪着爷爷去逛过,只记得那里的酒很好喝,于是便去过过瘾。
没想到正巧遇到里面开场了,大伙儿兴致高昂,她一时好奇,便也跟着瞧了一会而热闹,其实自己是完全看不懂听不懂的,只是就那么不经意的抬头,却瞥见楼上雅座中一个如画的人影,那是一个年轻的玉面公子,一袭烟紫色广袖袍子,黑发如墨一般用玉冠挽着,那眉目精美的就像是画上去的,而且气质脱俗,很有一种大家风范。
她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心里有些没来由的慌乱,似乎从俩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过去和他认识亲近。她虽然是一个姑娘家,但是自小就没有忸怩的女儿态,等到戏一散场,宾客开始散去的时候她就兴冲冲的甩开随从上去了。初次见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于是就一味的灌酒。谁想到结果差点把自己也给灌醉,迷迷糊糊的就又被府里的人给带了回去。
因为那件事被家里禁足了,那些天也是苦苦思念着那个人,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又不好意思去问别人,只想着自己一定可以闹明白的,不就是一个男人吗,男人她见的多了,可是偏偏就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温雅清秀的,那人如画般的脸庞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终于想尽一切办法得到了开释,可以出来透口气了。想着第一次是在回春楼遇见他的,那么他应该还会再去的吧?抱着这种侥幸的心理她就又去了回春楼,向那里的人打听那个宁公子的消息,索性回春楼里管事的人居然还知道那个人,只说是有这么一个人,只是有些天没过来了。
于是她只好失望的回去了,过了几天再来的时候听说那个宁公子也来了,不由得心花怒放,却又听说他来这里可都是专程为了一个叫小玉春的红角儿,不由得怒从心生。于是等着戏一散场就一路跟着那个戏子,见他卸妆换下戏服之后又一路尾随跟着他到了后花园,果然看到小亭子里那个宁公子和他的亲随在那里候着。一时间心里又气又悲,说不出的难受。
只见那红衣女子虽然气势汹汹,但是脸上却又闪过一丝悲伤和怨愤,孟沛凝不由得更是心下狐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得出言相劝道:“宋姑娘请注意言行,莫要失了大家风范!”
红衣女子微微怔了一下,心想他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觉得我不像个大家闺秀?可是就算是那样,他也不应该对一个戏子如此上心吧?不由得贝齿轻咬红唇,瞪着孟沛凝道:“你是男人,他也是男人,你这般……这般三番五次的找他,可是为什么呢?我问过了,你这些天来回春楼,都是为了见这个戏子?是不是?”顿了顿,心下一阵滞痛,但还是说出了困顿在心头的疑虑,“莫非你有断袖之癖?”
梦鸾年纪小,尚不知道什么是断袖之癖,不由得抬起头好奇的望着几个人。
孟沛凝学识还算不错,自然之道这断袖之癖的意思,不由得红了脸。而小玉春却不知为何已经愤然而起,玉面如霜,恨恨道:“两位什么话请自己说,莫要把我也牵扯进来。”说着起身就要拂袖而去。
“你站住!”红衣女子身形一跃,已经闪过来伸臂拦住了他的去路,“你现在哪儿也别想去!”
孟沛凝不由得恼火,上前一步作势去格那红衣女子的手臂,红衣女子自然也不甘示弱,反手一个擒拿就去捉她的手腕。孟沛凝虽然功夫不错,可是自从换了一个身体之后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闪躲之间颇为吃力。两人来回拆了十余招,孟沛凝闪身越开。抬手道:“且慢,宋姑娘请听我把话说清楚!”
红衣女子抬起头道:“你倒是说啊,我看你能说出一番什么道理来!”孟沛凝忽的抬手拔掉了束发冠上的紫钗,顺手一抹,一头黑瀑布般的秀发顿时倾泻下来,使她的秀颜立刻增添了几分妩媚和娇美,活脱脱就是一个秀美绝伦的姑娘啊!
小玉春脸上神色淡淡的,只是些微的诧异,却并没有几分惊愕什么的。而最为惊异的就是那个红衣女子,她的身形不由得晃了晃,脸色苍白如雪,贝齿紧紧咬着红唇,那唇瓣都隐隐发白了,眼眶而似乎有些微的发红,她忽的仰头望天,等着那眼珠子里氤氲的水汽都散发掉了,这才望向孟沛凝,冷冰冰的森然道:“好,好,好,却原来是个美娇娥,哼,你到底是哪一家的千金,敢不敢报上姓名?”
孟沛凝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她可不是吓大的,丝毫没有被这个女子的气势震慑,当下昂首挺胸道:“我叫孟沛凝,是当今丞相的孙女!”
红衣女脸色苍白,惨然笑着点头道:“好,好,好,倒还真是门当户对啊!我叫宋玉枣,是济安郡王的孙女。孟沛凝,你听着,从今天开始,我们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孟沛凝有些哭笑不得道:“济安郡王府却是有权有势,可是我丞相府也不是好招惹的,有一点我就是不明白了,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一个堂堂的小郡主,缘何要与我过不去?”
宋玉枣俏脸如霜,冷哼了一声,却是怎么也说不出那个让她羞愤欲死的理由,忽的转向一边袖手的小玉春道:“你不是想要这个戏子吗?哼,从现在开始,他是我的。”
孟沛凝脸色一沉,眸子里散发出一股子骇人的阴霾和暴戾之气,瞳孔骤然收缩,嘴角撇了撇道:“是吗,我孟沛凝看上的东西,还从来没有让出去的时候。你宋玉枣未免有点自视甚高了吧?”
宋玉枣冷哼了一声道:“是吗?”话音刚落突然出手,一掌就拍向了离自己只有三步之遥的小玉春,孟沛凝距离他们尚有两丈,想要抢救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一声闷响,小玉春惨叫了一声,重重的摔落在亭子外面的空地上,他本来看上去就有几分柔弱,此刻更是脸色惨白,唇角的鲜血汩汩而下。梦鸾吓了一跳,急忙跑过去扶他。孟沛凝一见宋玉枣如此,早就气不打一处了,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何况这还是自己看上的人,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话死啊?
见到她脸色真的变了,宋玉枣不由得洋洋得意起来,她知道自己作为堂堂郡王府的小郡主,孟沛凝是不敢对自己动手的,何况她虽然气她、恼她,但还不至于恨她,毕竟……看到孟沛凝朝着自己走来,宋玉枣天真的以为孟沛凝是像自己告饶了,心里不由得有几分蔑视,不就是味为了一个戏子吗,居然如此低声下气的,犯得着吗?她正想着的时候孟沛凝已经到了面前,还不等她露出那一丝傲慢的笑意的时候只听得‘啪’一声脆响,宋玉枣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响,好久好久,她的耳畔还回想着那清脆的声音。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只手下意识的捂着脸颊,此刻,她的那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红红的一大片,火辣辣的疼。她半天都反应不过来,甚至也无法相信,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孟沛凝居然打了她,怎么可能,她怎么敢,她怎么可以下的了手呢?长这么大,她是真的没有被碰过一根手指头,可是这个狂妄的家伙居然打了她一巴掌,还是当着那个卑贱的戏子的面,她宋玉枣以后还怎么见人呢?
之前对于孟沛凝所有的好感和兴趣刹那之间被这一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烟消云散。
孟沛凝冷冷盯着她,用一种胁迫的语气眯着眼睛狠狠警告道:“宋玉枣,你听着,这一个巴掌是我对你的一个小小惩戒,记住,你不过是个郡主而已,那只是彰显着你尊贵的身份,但并不是你有了这个身份你就可以随便欺负人。我孟沛凝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可是你居然敢动手打我的人,所以我就不得不警告你一下,免得让你气焰嚣张的不可一世,目中无人到无法无天。我知道爷爷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我爷爷也不赖,虽然没有你爷爷那么高的权势,可是他很疼我,很宠我。而你爷爷作为一个堂堂的郡王,会为了你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去大动干戈的找我家的麻烦吗?不会,告诉你,他不会的。他在宠你也不会的,因为本来就是你有错在先。他越是德高望重越是有权有势他就越要有分寸,越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你别想着回去了怎么怂恿你爷爷来为你出头,我告诉你,没用的。你要是有本事,你就来找我,我们堂堂正正的对决。当然了,你也可以没出息的去找你爷爷哭诉一番,说你如何如何被我欺负了,如何如何的愤怒不甘心,然后请他为你做主,大不了你爷爷不要自己的一世清明,然后带着你来我们相府大闹一场。那传出去的话人们顶多就说堂堂的三朝元老宋郡王真是老糊涂了,居然为了下孩子之间的吵闹纷争去相府大闹。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而我爷爷和爹爹无论是为了息事宁人还是为了给你爷爷一个交代顶多就是惩罚我一番,而我们相府却会因此落下一个大公无私公平讲理的美名,想想我何乐而不为呢,如此损人利己的事我孟沛凝倒是求之不得啊!”
这一番话下来宋玉枣眼睛都瞪圆了,是的,的确是的,一开始她脑子里最先反映的就是回去告诉爷爷,爷爷一定会为自己做主的!可是接着孟沛凝却把事情的各种结果明明白白的倒了出来,是的,爷爷可以为而来自己去相府讨要一个说法,可是却要为此损了他老人家的一世英名,早就听说孟胤祥那个老狐狸一直和爷爷不和,万一爷爷去了相府他不认帐或者抵赖,那么爷爷不是白受一肚子冤枉气吗?万一气出了病,那自己可就是万死莫赎了!宋玉枣此时才尝到什么叫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自己这根黄连是吃定了,左右都无法讨到好处。
她的神色慢慢的恢复了过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长大了很多,她学会了隐忍,学会了为别人着想,也学会了凡事要三思而后行!孟沛凝,你等着,今日你给我的羞辱,他日我定要你加倍奉还!
眼见她神色瞬息万变,孟沛凝却始终是淡然安定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丝毫都不肯放松,她是要胁迫她臣服,让她在自己的威严之下被震慑住,万一有了丝毫的松懈,有可能就会被对方反击!
宋玉枣嘴角微微闪过了一丝刀刻般深邃的笑意,她捂着半边脸的手缓缓放了下来,抬起头逆着她的目光直直迎了上去,“孟沛凝,算你狠,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但是这不代表我就不计较了!这笔账,到时候我们一起算清。”她一脸傲然的瞥了一眼神色颓然的小玉春,道:“还有这个戏子,我不要了,但是你也休想要。若是此后我听到有半句关于你和他之间的传闻,那么你就等着给他收尸吧!不仅是他,”她咬着牙,目光森冷的一寸寸盯着这片花园,目露寒光道:“这个回春楼,这片园子,我都会给他夷为平地的。孟沛凝,我动不了你,也暂时不想动你,可是这个小小的戏子我还是不放在眼里的,碾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别说你有多大本事,也被说你的人谁也动不了之类的废话,你是可以保护他,但你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保护一个人容易还是杀一个人容易。”
孟沛凝还是不动声色,但是身后的梦鸾却看到她的后颈一滴汗水正缓缓从发丝里渗出来,一点点的追了下去,直到没入衣领之内。原来她也会紧张啊,还以为她是什么都不怕的呢!
宋玉枣扫视了一下噤若寒蝉的梦鸾和重伤之下花容惨淡的小玉春,侧过头微微一笑道:“孟小姐,就此别过了!你的话,我可都会牢记着的,也希望你莫要把我的话当做是玩笑。我走了!”说完之后径直走下了台阶,一步步缓缓离去。她的背影坚毅而挺拔,透出一股子倔强和执拗。孟沛凝缓缓舒了一口气,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被抽空了一般,一丝力气都没有了,颓然靠在珠柱子上微微喘着气!
她怎么可能真的那样淡定呢?怎么可能真的不把济安郡王府的人放在眼里呢?怎么可能怎的不在乎爷爷和父亲的惩戒呢?只是,这些都必须隐藏著,不让宋玉枣察觉,因为他看得出,那姑娘虽然看上去嚣张跋扈,有些没头没脑的,但却绝对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她拍了拍头,忽然有些懊恼的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该无端树敌啊,何况还是这样一个棘手的人物呢!俗话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个宋玉枣不仅是女子,而且绝对不是个君子。
看来,以后,这地方是不该再来了!
宋玉枣走了之后孟沛凝好久才缓过神来,不知道为何此时再看小玉春的时候忽然觉得在平常不过了,没有了以前那种说不出来的迷恋和痴狂!
再说了,如今闹到这种地步,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若她真的还喜欢那个小玉春倒是也不会怕宋玉枣的威胁,只是忽然间觉得什么都似乎厌倦了,红颜枯骨,瞬间之事。
“小姐?”梦鸾走了过来,在她身后站定怯怯的唤了一声。“你将玉哥儿扶回房间去,然后唤人给他看伤,我先回去了,你办完事就回来!”孟沛凝挥了挥手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梦鸾道:“或许会有用的。”然后再也没有看小玉春一眼,转过身缓缓离去了。
梦鸾呆呆的,半晌才回过神来,扶起小玉春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小玉春惨然一笑,竟然缓缓站了起来。梦鸾惊讶道:“你的伤……”
小玉春淡淡道:“不碍事的,小伤而已,我并没有你们看上去那样脆弱。”梦鸾眨巴着大眼睛一时间回不过神来。倒是小玉春低下头斜眸着她微笑道:“你是梦鸾吧,我其实早就认出来了,只是一直没有道破而已。”
梦鸾吃了一惊,瞪大眼睛道:“你是说,你早看出来我是女儿身?那么我家小姐呢?”小玉春像是一点儿也不惊讶,淡淡道:“我自然看得出来她是女扮男装,若她真的是男子,我怎么会请她登堂入室呢?只是,”他沉吟了一下道:“我没有想到她居然是相府千金,身份那么高贵的。”
梦鸾不解道:“那又怎么样?”小玉春道:“没什么了。”他垂下头想了想,忽然问道:“以后你家小姐恐怕都不会再来了,那么,”他顿了顿,眸子定定的望着她,道:“你还会来吗?”
“啊?”梦鸾有些惊讶道:“我?我当然要留在府里侍候小姐了。”小玉春失笑道:“也是啊,瞧我,怎么就忘了呢?那么你快歇会去吧!”
梦鸾道:“可是,你的伤,我还没有帮你找大夫呢?”小玉春深深吸了口气道:“不碍事的,我身边的人自然会做的。”
梦鸾点了点头道:“那么,我走了啊!”想到这一走恐怕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几面了。一如侯门深似海,若不是跟着小姐,她根本就连出来的资格都没有。而他身份也是特殊,看上去风风光光,但其实什么都是被人给的,终究也不过是一个漂亮的人偶而已。梦鸾心头有些难过,强迫自己不要再去多想,回去后好好尽自己的本分,做个好丫鬟,再也不想别的什么了!
孟沛凝刚回来没多久梦鸾就回来了。
“你怎么这么快啊。小玉春没事了吧?”孟沛凝坐在桌子前懒懒的问道。梦鸾低着头道:“他不肯去看大夫,说是没事,而且还催我快点回来。”
孟沛凝点了点头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梦鸾不敢再打扰,乖乖的退了下去。
孟沛凝自打一回来就差人去济安郡王府偷偷打听消息了。眼看着天都黑了也没有什么动静,看来,这事真的如她所料。近忧是没有了,远虑却是被她深深种下了。宋玉枣暂时应该不会来找麻烦,可是她一定在酝酿,伺机报复。
她静静的想了想宋玉枣临去的时候深深望向小玉春和梦鸾的那一眼,心头忽的一惊,是啊,她是没有办法对付自己,可是在那里受到自己羞辱的事却只有小玉春和梦鸾亲眼看到了,为了不让那件事春出去,她想必会杀人灭口的。小玉春是聪明人,不会看不出来的啊!
想到这里孟沛凝急忙起身,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快要黑了,“来人,去把梦鸾叫来。”院子里侍候的丫鬟去传唤人了,她赶忙回到屋子里点起灯,然后回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取出了一根精美的金凤钗和一串子成色很好的珍珠,正当她手忙脚乱的收拾东西的时候之听见有人敲门,梦鸾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姐,您找我吗?”
孟沛凝道:“进来吧!”梦鸾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她忙的手忙脚乱,快步走过来道:“小姐啊,您在找什么东西呢,告诉我就行了!”
孟沛凝将手中胡乱收拾的小包裹递给了梦鸾,道:“这些是我为你准备的盘缠,你快些离开京城吧,越远越好!”梦鸾有些不解,一脸迷惑道:“小姐,出了什么事了?”孟沛凝道:“这你不用管,总之你快点能走,不然可能会有性命之忧。”梦鸾不由得吓了一跳,道:“性命之忧?我只是一个小丫鬟,谁要杀我干嘛?”孟沛凝道:“没工夫跟你解释了,你拿着这些东西快点走吧,对了,去找小玉春,他或许会带你一起走的。”梦鸾这下可更加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啊,难道小姐知道什么啦?
“好了,你快些去吧!咱们毕竟主仆一场,你侍候我也算尽心尽力了。我自然会想办法保你周全,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我自顾不暇,你走了我反倒省心一点。”孟沛凝不耐烦道。
梦鸾还是很困惑,可是看到孟沛凝神色这么严肃,便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心里有些不舍道:“梦鸾舍不得离开小姐。”孟沛凝有些不耐烦的皱眉道:“傻丫头,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你不过是我的丫鬟而已,我孟沛凝难道还缺使唤丫头吗?快走了,以后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你要是好端端的死了那才是我孟沛凝丢了大大一个人呢!你去找小玉春,你们一起走吧!”
梦鸾忽然想起来什么,道:“小姐,你白天给我的银票还在这里呢……。”说着就要递给她,孟沛凝摆手道:“不用了,你出门在外肯定用得着,快走了,走了!”一边说着一边就把梦鸾往外推,“行礼也不用收拾了,出去了再说。”
梦鸾急急的从后门出了相国府,虽然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猜得出来一定和那个小郡主宋玉枣有关。
她刚一出相国府的后门,走到那条青石小巷子尽头的时候看到一辆马车停在那里,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苍茫之中看不太清,她也没有多想径直走了过去。刚要从马车边经过的时候忽然被那车中伸出来的一双手臂紧紧抓住,她想要挣扎却使不出力,嘴巴也被捂住了,一时间吓得心跳都快停止了,难道小姐说的性命之忧果真应验了?
她被拖到车中之后那人的手松开了,梦鸾正想大喊救命的时候却听到耳畔飘过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玉小三。”玉小三?好熟悉的名字啊!梦鸾的心不由得静了下来,两人靠的很近,透过轻薄的衣料,她可以感觉到他轻微却有力的心跳声。
“是你啊,”梦鸾轻轻的坐好,回过头道:“你怎么来找我了?小姐正要我去找你呢!”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回春楼的当红名角儿小玉春。只是此刻他已经换过衣服了,一身青灰色的粗布短打,头上过了一块同色的布料,看上去像是个清秀的后生。虽然换了这身粗俗的打扮,可是整个人看上去还是那样的气质非凡。车里光线不太好,所以面庞看不太清,只是那轮廓却是那般的好看,像是会发光一般。梦鸾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心跳的很快,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居然是滚烫的,这是怎么了,难道自己发烧了?不可能啊,她的身体一向是很好的。可是真的感觉晕晕乎乎的,全身似乎都没有力气。但是却没有平成生病时候的那种难受,反倒很开心,从未有过的开心。以后,就这么告别了自己的奴婢生涯吗?她觉得恍恍惚惚的,似乎不太可能啊!
“想什么呢?”小玉春含笑的望着眼前在暮色中不太真切的少女脸庞。梦鸾急忙侧过脸,怕被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红晕,结结巴巴道:“没什么了!我们,要去哪里啊?”
小玉春温声道:“你说呢?你想去哪里?”梦鸾低头想了想,一时间脑海里一片迷茫,父母已经过世了,哥哥便是用卖了她的钱娶了亲,自己此刻身上虽然有不少小姐赏的东西,若回去的话自然很受待见,可是那样的家她已经寒透了心,回去做什么呢?忽然间,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日在滴翠湖的田田莲叶之间,那个绿衣少年微微一笑,将掌中盈盈的莲子放进了篮子里,缓缓道:“我家住江南,那边的房子都是临水的,家家户户只要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对面去。我家的门前就有一条小河,邻居有一家养的鸭子,于是那河里常常能看到一大群雪白的鸭子,在养鸭人的小船带领下游来游去。夏天的时候小伙伴们都会趁家里人不注意,成群结伴的溜出去玩水。那时候池塘里的荷花都开了,我们回去的时候就会摘一下莲蓬带回去让娘亲做冰糖莲子羹。”他的声音温暖和煦,似乎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如荷风般一点点的拂过她少女的心房。
“我们,去江南吧!去找一个家家都临水而居的地方,门前就有一条河,河中满是雪白的鸭子。池塘里开满了莲花,夏天的时候可以去采莲子回来做冰糖莲子羹。”她歪着脑袋,如梦般轻轻的呢喃道。
梦鸾一句我们去江南吧让小玉春怔了一下,身子微微的一震,那天他说的话,她居然全然记住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动心的呢?“好啊!”他说,“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梦鸾,我听你的。”梦鸾心头微微一动,却是调皮的反问道:“你为何要听我的啊?”小玉春这下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忽的一笑道:“因为你是姐姐啊!”他这完全就是耍赖,梦鸾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玉春的手摸索着探过去,迟疑着握住了梦鸾的手,低下头在她耳畔低声道:“以后,就是娘子姐姐,好不好?”
“啊?”梦鸾吃了一惊,心头又惊又喜,觉得自己像是做梦一般,可是那只握住自己的柔软温暖的手掌却是真切的。娘子?他是说以后要娶她吗?她喃喃道:“可是,可是我只是个丫鬟啊?”小玉春的脸紧紧贴着她的鬓发道:“是啊,你是个丫鬟,可是我只是个卖唱的戏子。人家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那实在是天大的冤枉,戏子不是无情,而是不能有情,欢场之地,恩客们都是来寻开心的,没人会当真。你若是当真的,那么输的就是你。即便是有人真心对你,你也不得真的动心。因为人家永远都有权利抛弃你。所以无论是戏子还是婊子,只有真正的坐倒无情无义,才可以好好地活下去。我是个戏子,你是个小丫鬟,所以我们是最门当户对的。”梦鸾不禁奇怪地对上他的眼睛,只见他正痴痴地望着她,平日里星辉冷月一样明亮的眼睛此刻却宛如深深的潭水荡漾着某种莫名的感情,她心里一动,低下头去直觉地想要避开。他却伸出手来,修长的手指轻柔却坚定地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面对他。
梦鸾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下意识的回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握着自己下巴的手拉开,轻声道:“不要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好不好?我们走吧,离开这里,一切从新开始,到了江南,谁也不认识我们,谁也不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可以真的从新开始,你说好不好?”小玉春默默的望着她,神色渐渐明朗起来,道:“好啊,那你坐稳了,我来驾车。”说着就出来坐到了车把式那里,回头叮嘱了一声扬起鞭子赶着马车碌碌而去。
这些天以来,他的脑海里始终闪现着滴翠湖畔青青碧草之上,那个身穿鹅黄衫子,发髻垂髫,齐眉刘海的少女,她捧着脸颊,眨动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好奇的望着小舟上的他。那个少女其实相貌并不是很出众,他在欢场之中混迹多年,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可是却未有那个少女身上的清纯自然之气瞬间让他着迷了。不过他早就练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即便是心里乱如麻,却依旧可以谈笑自如,他只是朝她微微笑了一下,划着船翩翩而去。看上去是个小丫鬟,想来应该是好人家的女儿了,怎么可能同他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戏子有什么瓜葛呢?
只是那一刻,他的心里前所未有的亮了起来,从来没有过的坚决认定了一件事,她就是想要的。这样淳朴的姑娘,正是他苦苦追寻的。只有她,才是可以伴随自己一生的人。可是,有些事,却不得不生生错过。但是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不甘的。所以,那晚上他就宿在了湖畔别馆。也许是机缘巧合吧,他居然可以第二次再遇到她,而且可以那么近距离的讲话。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她的天真单纯和无邪更加深深地吸引住了他。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他就有些感伤了,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后来居然会发生那么不可思议的事,相府千金和郡王府的小郡主为了他大打出手。就在那一刻,他居然有了一丝的侥幸和开心,因为他知道哦啊,自己的戏路可能就要从此终结了。回春楼是个颇有名望的地方,老板怎么会容得下他这个惹了大麻烦的人再留下来呢?何况,郡王府的小郡主恐怕也不想再看到他了吧!
一切都是那样的顺理成章,是老天在安排,一点一点的给了他想要的一切。他自然看得出来小郡主宋玉枣动不了孟沛凝,自然不可能会放过他和梦鸾。而他也看得出来孟沛凝绝非等闲之辈,她虽然不会和宋玉枣明着干,但是也绝对不会让她动了自己身边的人,那样可就是间接地抽她的耳光。所以他才会示意梦鸾不用管他的伤势,自己先回去。因为他料到了孟沛凝回去静下心来之后就会想通这一层的,她想要保护梦鸾自然要大费周章,因为她虽然尊贵,可终究只是一个大小姐,没什么真正的权势,所以最简单最快捷的方法就是让她远走高飞。当然,她也会想到和梦鸾处境一样的自己,所以她会让梦鸾去找自己的。此种境况下,以孟沛凝那样的人,是不会再对自己有一点儿兴趣了!
梦鸾走了之后他就去收拾东西了,然后把一切都告诉了老板。老板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时候也是卒保帅的时候了,况且他虽然是一颗摇钱树,可现在这摇钱树已经出问题了,老板知道现在他已经是小郡主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堂堂的济安郡王府想要动他们回春楼实在是太过容易了,那可是比进相府简单的多了。所以老板当下就决定忍痛割爱了。虽说他是回春楼的台柱,可是现在为了大局着想,只得另寻它法了。于是,曾经红遍半个京城的小玉春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被逐出了师门。
他们到达的时候城门已经关闭了,小玉春却是驾着马车直直往门洞里驶去,守城的士兵吆喝着过来拦,小玉春从怀里摸出一面令牌,义正词严道:“奉大内德公公之命出城去办点事,你们还不让开,万一担待了差事,谁负的起这个责任?”
那面令牌确实是大内总管德公公的,守城的士兵自然认得出来,又见这个赶车的虽然穿了一身普通的平民衣饰,但无论清秀的相貌还是略带娘气的腔调,都像是宫里出来的,何况这会儿出城办事,那肯定是德公公身边的亲信,哪里还敢怠慢,当下就一面赔不是,一面命令开门了。侧门开了一办,小玉春驾着马车呼啸而出,守城的士兵追出去喊道:“令牌,您的令牌?”小玉春回身道:“先寄存在你这里,我回城的时候好取回。”
梦鸾坐在车里可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假冒皇差私自出城犯得可是死罪啊!小玉春一路驾着马车驶过了护城河,远远离开了城门才渐渐的放缓了车速。“喂,那劳什子令牌是假的吧?”梦鸾从帘子后透出半个脑袋,惴惴的问道:“是不是啊?”小玉春嘻嘻一笑道:“怎们会呢,当然是真的啊,那是宫里的德公公送给我的。他很喜欢来回春楼捧我的场子,只是宫里事务繁忙,所以很少得空出来。这令牌本来是他给我要我进宫为他献唱时候出入方便的。”梦鸾听得好生羡慕,道:“你居然还进过宫,好厉害啊?”
小玉春苦笑道:“那有什么啊,以后这些就都不提了。我不再做小玉春,我只是玉小三,好不好?”
梦鸾拍手道:“好啊,好啊,当然好了。”她也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小玉春把那令牌丢下不要了,因为知道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所以留着也是没有用的。
“那么,以后你是不是也就不唱曲子了?”梦鸾有些遗憾的问道。小玉春唱歌那么好听,要是不唱了的话多可惜啊?她现在还记得那天他在滴翠湖隔着莲叶唱的那曲江南民歌: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鱼戏莲叶东……
还有一首比较长,虽然也很好听可是她却记不太清了。只依稀记得几句: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小玉春自然听到了梦鸾话语里的惋惜和遗憾,却故意想逗她,点了点头道:“是啊是啊,既然告别了过去,那自然就不再唱曲了。”梦鸾可怜巴巴的嘟了嘟嘴巴,把脸收了回去,闷闷的坐着,心想着真是可惜啊,若是以后可以天天都听到他给自己唱曲子多好啊?算了,既然他不喜欢那就不要勉强好了,总是会有别的喜欢的事的。
她是个容易满足的丫头,既然知道不会得到的东西便不再想了。就在这个时候马车放缓了速度,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幽幽的歌声。
芳雪落天际,伶人歌楚凄。
自古红颜多哭泣,泪落洗菩堤。
英雄划剑依,歌去人影稀。
谁知明日是分离,台上望珍惜。
我歌声与君兮,何日再重提。
君不闻曲相寄,天下皆足矣。
英雄划剑依,歌去人影稀。
谁知明日是分离,台上望珍惜。
唱一曲别离,谁在君怀里。
昨日相依今日又相离,歌伶笑泪滴。
一出悲戏终离,佳人老矣。
唯戏幕里英雄美人在交替。
笑谈千年传奇。
那歌声飘飘袅袅,竟有几分凄楚,梦鸾不解其意听他唱完了才把脑袋探出来,又怕触到了他的伤心事,只得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是什么歌啊?为什么你唱的那般伤怀呢?”
小玉春回过头道:“伶人歌。”
伶人歌?梦鸾似懂非懂,莫非那是他唱给自己听得歌?不想了,离开了京城,摆脱了相府那个阴森可怕老爷,不用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不再是伶人,他将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
相府里失踪一个小丫鬟那是谁也不会注意到的事,不过回春楼的当红名角儿小玉春突然消失却是成了茶楼酒肆里闲客聊天的热门话题。有人说这小玉春肯定是被哪个大户人家的太太包养了,有人说他是挣够了银子洗手退隐了,也有人说他是被哪个有头有脸的大爷金屋藏娇了,总之是众说纷纭,各有各的说词。
梦鸾离开之后孟胤祥居然没有问起过为什么,只是给孟沛凝又指了一个小丫鬟侍候。有好几天孟沛凝都是闷在屋子里不出去,最近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
似乎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有被打破了,或许其实她的生活根本就没有平静下来,那不过是一个表象而已。从她醒来之后的那一夜,她的生活其实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那些事太过复杂太过可怕了,所以她没有能力去搞清楚想明白!耳后那可怖的疤痕、午夜梦回时的潸然泪下和惊恐失措、母亲墓前遗落下的银针、银针主人沈菊非的离奇死亡再到突如其来的玲珑玉,这一切的一切看似毫无章法却似乎又是被某个神秘而隐晦的力量在控制着,所有的东西都是指向了她!
沈菊非死了之后线索似乎突然中断了,她让燕紫苏回老家,是为了保存实力。而那个伶人小玉春不过是她借以调节自己情绪整理心情的一个表象工具而已。在不知所措走投无路的时候她绝不能静下心来去干等,所以她将注意力暂时放在了那个有趣的伶人身上,先不去想那件棘手的事,有些事想不通的时候就先放一放,或许有一天它会迎刃而解的。
“小姐,小姐。”新派来的小丫鬟在门外轻轻的唤着。“进来吧!”孟沛凝坐在桌前动也没有动,只是吩咐道。小丫鬟进来行了一礼,道:“小姐,老爷找您过去。”
爷爷?孟沛凝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小丫鬟告退之后她走过去做到了梳妆台前的圆凳子上,捧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起色似乎不大好,恐怕是这几天门出来的吧!她打开妆奁,取出一只白玉匣子,在脸上薄薄的施了一层水粉,又打了一些腮红,看上去神色好了许多,她又画了画眼睛,让眼睛看上去有神,这样去见爷爷,他就不会担心了。
孟沛凝来道孟胤祥的书房的时候他正在那儿看书呢!“爷爷,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孟胤祥看到她来了,急忙放下手中的书道:“沛凝过来坐!”下人砌上了茶,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然后出去了。
“爷爷,”孟沛凝拿起茶杯在手里把玩着,抬起眼睛动道:“您一定有什么事吧?”孟胤祥呵呵一笑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这个机灵鬼啊,先不说,我且问你,怎么这几天都闷在房间里不出来?都不向我请安了?到底是怎么了?”
“啊?”孟沛凝恍然大悟,拍了拍脑袋道:“真是糊涂了,居然给忘了。这几天有些烦闷,于是就没有出房门,一直在休息呢!”“怎么了,有什么事跟爷爷说就好了,还有,梦鸾那丫头怎么不见了?听说是给你遣走的?”孟胤祥这才问起了这件事。孟沛凝笑了笑道:“那丫头不会做事,不中用,我就赏了几两银子把她撵走了,顺便让人支会了管事的一声,怎么了爷爷?有什么问题吗?”孟胤祥笑了笑道:“这能有什么问题啊,你是咱们相府的大小姐,随便撵走一个丫鬟在正常不过了,当然没什么问题。不过,”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狐疑,手指漫不经心的敲击这桌面,道:“前些日子你做的那些糊涂事,是怎么的?”
孟沛凝心里吃了一惊,居然没什么事能瞒过他啊?急忙陪笑着拉起他的手臂晃了晃道:“爷爷,您怎么跟神仙一样啊,我出门逛逛街,路上踩死一只蚂蚁的事您都了然于胸啊?太厉害了。”孟胤祥笑道:“小丫头别拍马屁,我再说正事呢!你为了回春楼那个下贱的伶人低三下四三番五次的前去光顾,不觉得掉价吗?真的看上了就去把他赎回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唉,你这孩子呀,看来就是嫩了点。”
孟沛凝嘴角不由得瞅了瞅,伸出大拇指一脸谄笑道:“姜还是老的辣!”一句话把孟胤祥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捋着山羊须道:“你这个小丫头啊,真是拿你没辙了。这要是给你那个古板的老爹知道了,瞧他怎么收拾你!”孟沛凝笑着靠在他的臂膀上撒娇道:“我就算是坏,那也是给爷爷惯坏的啊,再说了,您不说,爹爹怎么会知道呢?”
孟胤祥道:“好了,好了,这戏子的事就不说了。你倒是老实交代,怎么把宋郡王家那个野丫头给得罪了?”
啊?孟沛凝的嘴巴长成了鸭蛋,惊讶道:“爷爷,这事您怎么知道呢?当时只有我们四个人在场啊?”梦鸾根本就没有时间见爷爷啊,小玉河村更不会说了,而自己从未提起过,难道是宋玉枣那个小不要脸的真找了他爷爷来讨说法?孟胤祥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不是说了爷爷是老神仙吗,那你说,神仙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好吧,孟沛凝瘪了瘪嘴道:“我跟她打了一架,可是因为上次病了那么一场,觉得身子现在特别不好使。”孟胤祥的眼珠子不由得转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触动,却是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静静地听着。“所以我觉得我可能打不过她,但是我不能丢咱们相府的人啊,这已经不是我孟沛凝和宋玉枣个人之间的事了,而是济安郡王府和相府的对决,我要是输了的话多没面子?所以,所以,所以……”她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孟胤祥催促道:“所以怎么了啊,在爷爷面前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孟沛凝送了耸肩道:“所以我一时冲动打了她一巴掌,还警告她不准前来寻仇。”
孟胤祥楞了一下,终于憋不住笑的前俯后仰。孟沛凝不明所以,急忙问道:“爷爷,爷爷,怎么了啊?你别笑啊,到底怎么了?”
孟胤祥好容易才静下来,脸上浮现出一丝佩服的神色来:“真不愧是我们孟家的人啊,你居然把宋家那个野丫头给打了一巴掌?哈哈哈哈哈,估计这天下你是第一个动了她的人,难怪爷爷听京城里的探子回报说那小丫头暗中招兵买马,像是针对我们相府而来的。我想了想,与公与私咱们都与济安郡王府没什么过节,后来一想,准是你这个丫头惹的祸。”
孟沛凝倒是不怕,既然这件事爷爷知道了,那么估计她宋玉枣小泥鳅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爷爷,我不是故意的啊,我不知道那个丫头这么难惹的。”
孟胤祥道:“我可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啊,好了,算是给咱们孟家争了一口气。好了,这事就交给爷爷处理吧,你不用操心了。以后这样的事下不为例啊!”
孟沛凝疑惑道:“什么事下不为例啊?”孟胤祥道:“当然是那个伶人的事啊,你看你,为了一个卑贱的戏子南阳低三下四,传出去了咱们相府可丢不起这个人啊!这样糊涂的事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
孟沛凝低下头道:“爷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有时候做事就糊涂起来了。”她忽然抬起头道:“爷爷,那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的呢?”孟胤祥有些吃惊道:“什么?以前?难道你不得了?”
孟沛凝有些难过的道:“就是那件事之后,我心里一直害怕,有时候脑子里就乱糟糟的,一些事也记得不太清了。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好像我是另一个人似的。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孟胤祥脸上的神色蓦地一变,神色瞬息万变,却又急忙道:“被胡说了,不会有事的,你还有爷爷呢!那都是你想得太多了,思虑过重不是什么好事。你说的那些都只是梦,是噩梦,都已经过去了,别怕,以后都别怕啊!你怎么会死呢?真是小孩子,竟说傻话!”
孟沛凝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道:“所以爷爷我有时候做了什么糊涂事您千万别生气,那一定不是我的本意,一时冲动而已,我会尽快让自己好起来的。”
“呵呵,爷爷怎么会怪你的?好了,回去好好休息吧,看上去精神不大对头啊!”孟胤祥道。孟沛凝点了点头,福了福身退下了。孟沛凝离开之后孟胤祥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起来,他沉吟了良久,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那件事做的天衣无缝,谁都不会知道的,谁也不会知道的。沛凝啊,你可千万别怪爷爷,只能怪你的命,这是你的宿命啊!”
“笃笃笃”,窗外有轻轻的声音,孟胤祥回过神来,走过去推开了窗子,一个相貌平凡的年轻人站在窗下,这人正是取代了沈菊非成为孟胤祥心腹杀手的董觅。
“见过相爷!”董觅急忙行礼道。
“怎么样?”孟胤祥轻轻问道。董觅像是长途跋涉了一番,满面的风尘,但是说话的时候却不露出半点的疲倦,“大小姐的丫鬟和那个戏子一起,现在已经过了江。两人看上去倒是情投意合,应该是大小姐故意撮合的吧!”
孟胤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呢?孟沛凝为什么让自己的丫鬟和那个戏子私奔呢?难道前些时候不是她对那个戏子有意思吗?孟沛凝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这个丫头本性和自己还是有些相像的,她绝对不会费尽心力为他人作嫁衣裳。看来,这事应该与宋玉枣有关系。
“相爷,要不要属下追过去将那两人狙杀?”董觅见他半天不说话,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孟胤祥眼角一挑,露出一丝不屑,“你就知道杀,没用的东西,不知道长点脑子吗?”这些江湖人士真是些废物啊,看来只能做个杀人的工具,别的就指望不上他们了!孟胤祥忽然想起了沈菊非,他大概是自己这些年用过的人里面最有主见和思想的一个,可就是因为他太有思想了,所以后来居然想要脱离他,所以他不得不杀了他。
“杀两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有什么用?何必多此一举?”孟胤祥道。董觅急忙道:“是,是,是,相爷宅心仁厚,属下失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