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沈菊非魂归天命
发布:03-12 10:27 | 16427字

王成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鬓前冷汗直流,颤抖的应了声:“是……是是……下官这就去办!”孟胤祥庞大的威慑力弄得他连滚带爬退了出去。

孟胤祥双臂下垂,十指紧握,浑身的神经微微抽搐了起来,黝黑的瞳孔跳动着;若沈菊非把真相抖了出来,那他无疑会身败名裂,面对千夫所指,他会成为人们唾骂的禽兽!

正是因为知道事情的后果非常严重,沈菊非才一直保持沉默,他想给孟胤祥一次改过的机会。路过回春楼的时候,隐隐听到里面一个伶人动听的歌喉,便循着这歌声进去了;婉转的旋律薄纱般缭绕在耳边,幽幽如梦境;十里金镶玉砌孔回廊,百亩水莲蓝藻化池塘。沈菊非撩开绫罗帘帐,只见一片新象,让人耳目一新。伶人的脸孔粉妆玉琢,忧伤的眉眼如三月的雨后桃花,娇媚直挺的鼻子,艳如玫瑰的娇唇,发出断断续续哀怨的嗓音。台下坐满了看戏的人,形状不一。

“这位公子,请问是要住店还是要吃饭?”一个小二装束的年轻人过来道,沈菊非回过神,感身体疲惫,恍惚道:“住店!”后随小二来到一间干净整洁的客房,抑郁的心情让他非常困乏,便把佩剑放到桌上,对小二说:“小兄弟,可否去打盆水来。”

“没问题,公子可是姓沈?名菊非?”小二试探的问。

沈菊非一惊,“在下正是,小兄弟从何得知?”他从不市井中留下姓名,因而有些疑惧,警惕的问道。

小二嘴边掠过不被察觉的一丝轻笑,娓娓道来:“在江湖中,早就听说公子大名,想不到今日有幸一睹其风采,果然不同凡响!实乃人中龙凤也。”

“小兄弟也是江湖中人?”沈菊非审视着他,问。

“早先家中遭遇不济,在江湖里混迹过几年,听人说起沈菊非这一号人物,自是钦佩不已!”小二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冷风吹在密不透风的纸里,有种诡谲的回旋着的响声。

“在下非英雄好汉之辈,小兄弟无需钦佩,要学习也要跟那些为民除害的正义之人学习才对。”

“难道公子不是正义之人吗?”

沈菊非无话可说,回想自己做过的种种事迹,愧疚万分。许久的静默,小二收回视线,出了客房,在外掩上门,暗自喃喃了一句什么,又回过头,看着里面沈菊非黑幢幢的背影,遂抬起手来,拿着一个细细的竹筒,放在嘴里,对着门上的纸,轻轻一吹,一根银针从竹筒里飞出,穿过透明的空气,刺进沈菊非的后颈。无声无息的,他霍然倒下去,侧身躺在地板上,未瞑目,嘴角流出黑红的血,滴在地板上,渲染出了一朵浓郁的血莲。

那小二见他倒下去,便推开门,明亮的天光涌进,沈菊非的瞳孔被一层光辉笼罩,呈现出清晰的明黄,比晨起的露珠还要晶莹。

小二亦属乔装打扮的,在江湖上人称“一针见血”的董觅,善使银针,银针含剧毒,中者当即毙命。董觅是是孟胤祥派来的杀手,在命令王成莽派兵追捕的同时,孟胤祥自己又私密杀手,奸诈狠毒是他一贯的作风。

沈菊非中了毒针,暴毙身亡,董觅嘴角一翘,忽听门外有人说话,便忙低面离去。说话者是孟沛凝,风凌落同行,因为担心沈菊非有危险,才出来寻找他,之前去了茅庐未见他在,先后找了几家客栈,都没找到,回春楼是最后一家了。让掌柜的查查住店记录,果然有沈菊非,便循着他住的客房去了。心里焦急,董觅与她擦肩而过,她亦不曾察觉什么异常。

而另一边,沈菊梦和燕紫苏也在大街小巷的寻找沈菊非,又不敢向谁打听,想要得出音讯是相当的困难。

孟沛凝见前面一扇门是敞开着的,随风一股血腥袭来,异常的静谧让人心变得沉重,和风凌落加快了脚步,来到沈菊非入住的客房门前,屋内情景让他们猛地心悸,遂走近去看,风凌落翻过死者的身体,让他平躺着;睁着的充满悔恨而黯然的眼睛,灰色明净的面孔,苍白而挂着凝固血珠的嘴唇,似曾想说出缄默已久的话。

风凌落倒吸了口凉气,心也收紧了;孟沛凝惊惧的后退几步,手扶住桌子的棱角,面如死灰,冷冷的喃喃道:“他死了!”

“我们来晚了一步!”风凌落说道;目光停留在沈菊非的脸上,瞳仁如水中晃动的星辰。

“他是怎么死的?”孟沛凝拧着眉毛,惋惜似的问道;沈菊非十恶不赦到让人为其死亡感到惋惜的地步,也做到杀手的极致了。

风凌落检查了下他的身体,发现他后颈有一个银针孔眼,便说:“他中了带剧毒的银针。”

听到“银针”二字,孟沛凝又是一惊,想这使用银针的高手竟被别人的银针暗算而死,是罪有应得还是和自己一样无辜?愿死亡的血液能够洗清他刀刃上的罪孽,孟沛凝手指滑动,一看手下按着一簇蓝色的佩剑穗子,隔着细密的穗子下面有块坚硬如水般温凉的东西,拿起来看,竟是枚乳白色晶莹剔透的玲珑玉。“玲珑玉是贵族或官宦之家才会有的,他怎么会有?”孟沛凝看着手中的玉佩,疑惑道。

“这是什么?”风凌落站起身,也询问其玲珑玉来。

“只是一枚玉佩而已,不过它不是普通人家所能有的,沈菊非的家世应该是中途没落。”孟沛凝攥紧了玲珑玉,直看着地上的沈菊非。

“就是说,他是受到家境的逼迫才沦落为杀手的!”风凌落说道。

恰巧这个时候,沈菊梦和燕紫苏也找到了回春楼来,抑郁的气氛,使得她们胸口憋闷,径直走上回廊,听到玲珑玉在空气中晃动发出清脆的回音,好像不停扇动气流的蝉翼。

“紫苏姐姐,刚才我看到有许多官兵在进行搜捕,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沈菊梦忧虑的说。

孟沛凝和风凌落知是她们来了,不知所措,可已经来不及了,她们怔怔地伫立在门前,仇恨的眼睛盯住了孟沛凝及风凌落!“沈菊非!”燕紫苏喃喃道。

“哥哥!”沈菊梦大叫一声,扑到沈菊非旁边,眼角的泪不住滚落,映出倒在地上全身没有一点血色的沈菊非。

燕紫苏张大了瞳孔,水汪汪的液体翻涌在眼眶下面,半张着小嘴,两个鼻翼一张一合;只觉脑子里的一切期望忽然被一股风暴抽空,苍白的如病入膏肓的肌肤一般,她瘫倒在地,手扶着门框,缓缓地滑落。

“紫苏!”孟沛凝忙过去,单膝跪在她肩膀后边。

风凌落对沈菊梦低声道:“我们来到的时候,他已经没有脉搏了。沈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不要太过伤心了!”话音未落,沈菊梦猛地回过头来,以往清澈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条条血丝,狠狠地瞅着孟沛凝;后霍地跳将起来,拔出手中剑,刺向孟沛凝,风凌落眼疾手快,阻挡了这一剑;“沈姑娘,冷静点!”挡在孟沛凝前面的风凌落说道。

“你们早就对哥哥有所不满,孟沛凝,要不是我去求你放了哥哥,你断不会帮哥哥越狱!哥哥平安逃出来,你又后悔了,所以趁这个机会暗算他!”说着,怨气横生,复举剑刺去;孟沛凝一言不语,风凌落和沈菊梦打斗起来。不过,他知道这女子是受了莫大的打击才会失去理智乱打乱杀,即不与她正面相博;然沈菊梦认为杀死哥哥他也不例外,所以全力以赴,剑在她手中灵活自如,刺来刺去,一心为沈菊非报仇!

一个悬刃划过,风凌落的手臂被隔着衣服豁开一个口子,身体靠到墙壁上,用手捂住伤口,疼的面部有些扭曲,道:“沈姑娘,你何必……”殷红的血液从指缝渗出来,愈加汹涌了。沈菊梦的思绪统统被仇恨占据,哪还管他死活,不依不饶的样子,又举剑逼向风凌落!孟沛凝出手相助,拿起桌子上沈菊非的佩剑,双剑相击,迸发出红色的火花!两个女子打斗,自是互不相容。最后一击,沈菊梦的剑刃撞击在那枚玲珑玉上,玉裂开,碎作两半,“铛”的掉落在地。孟沛凝停下手,沈菊梦也想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因为那是哥哥的剑。

孟沛凝捡起两块通透的碎玉,拿在手中,“还给我!”与所有人反目成仇的沈菊梦叫道。

孟沛凝自不是好惹的,攥紧了手心,睥睨了眼沈菊梦,然后道:“紫苏,你带风凌落离开这儿!”

燕紫苏心受打击,又被一场打斗所惊吓,下意识的站起来,来到风凌落身边,看他一手是血,瑟瑟缩缩的说:“风公子,你流血了!”

“没事!”风凌落咬牙道。

“紫苏,你快带他回去,给他包扎一下吧,沈姑娘把我们认作了杀人凶手!”孟沛凝说。

然当燕紫苏扶着风凌落欲走出房间的时候,一柄亮锃锃的剑横挡在面前,“紫苏姐姐,你走可以,但风凌落必须留下!”

却在这时,大批的官兵从楼梯处涌了上来,沈菊梦一惊,孟沛凝却脸露笑靥,这是搜捕沈菊非的官兵来了。

王成莽在其中领头,把回春楼团团围住。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把沈菊非给我拿下!”王成莽一副凶狠的样子,浑浊的小眼睛早已看到了躺在地板上的沈菊非。

“不要过来!”沈菊梦戒备的向他们横起剑,大声道。

可官兵们只管执行命令,纷纷拔出腰上的刀,向沈菊梦逼过来,沈菊梦一介女辈,纵有天大的胆子也没有以一敌十的能耐!可王成莽又道:“看来,有人比我们早一步,沈菊非已经死了!不过没关系,死的照样可以领赏!”闻言,官兵们更是蠢蠢欲动,眼看就要大打出手,孟沛凝说道:“慢着!”众人皆循声看去,见眉清目秀的女子气质非凡,她上前对王成莽耳语了几句,王成莽立刻露出膜拜的眼神而略带畏惧的道:“大小姐,您这不是为难下官办公事吗?”

“大人,沈菊非的死尚未查清,你就这样要把他带回去,请问你打算怎样处理这件事呢?”孟沛凝义正词严的问。

王成莽想起之前孟胤祥的嘱咐:不要让沛凝知道沈菊非和丞相府的关系。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不过既然孟胤祥吩咐了,就绝对得照办,他可不想得罪当今丞相!“大小姐,这沈菊非是我县衙大牢的逃犯,如今不知何故死在了回春楼,下官当然要把他带回去,然后把事情彻头彻尾的调查一番啦。”王成莽堆着满脸殷勤的笑,所说不是没有道理,但看沈菊梦的态度,她不可能把哥哥的后事交给别人去处理。

孟沛凝又顾一眼沈菊非,然后对沈菊梦伸出手,托着那两块碎玉,对她说:“沈姑娘,这个给你。”

沈菊梦接过去,愤恨的看着她,孟沛凝说道:“沈姑娘,我知道你认为是我们杀了你哥哥,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你别狡辩了!”沈菊梦什么都听不进去,“哥哥他死的不明不白,你们还想让他怎样!就算他真的杀人放火做过许多伤天害理的事,可他定是迫不得已的!”

不容分说,官兵们一拥而上,沈菊梦寡不敌众,沈菊非的尸体被带走了。“哥……哥……”最后,只剩他一个人,悲天悯人的呼号在空幽幽的房间里回荡。

孟沛凝以及风凌落和燕紫苏出楼梯的时候,迎面过来那个伶人,孟沛凝瞟了他一眼,却又忍不住看第二眼;他卸了一半的妆犹如红了一半的荷花,亭亭玉立在水中央,依依似君子!十分的勾人眼球。她的心在看见那个伶人的一刹那,好像春天欲放的花蕾,只需微风一吹就绽开无疑了。

王成莽把沈菊非的尸体带回衙门,想着去孟胤祥面前邀功领赏,可早被董觅抢先一步了。孟沛凝变得心神不定,走出回春楼竟站在那儿不动了,“沛凝,你怎么了?”看她心不在焉,风凌落忍痛问道。而燕紫苏,却深深的凝望着那一伙官兵,抬着的盖上白布的尸体,枉她对他痴情已动,这么快就阴阳两隔,然最遗憾的是,他还不知道她对他的爱,就奔赴了黄泉!

孟沛凝陷入伶人的魅力,痴痴的自我陶醉着,根本没听见风凌落的问话。终拍她肩膀,她才回过神,反问:“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风凌落胳臂上的伤口血液已经凝固,但仍有些痛,致使那张俊美的脸发生轻微的扭曲。

“哪有想什么!凌落,我看咱们还是赶快回府吧,你的伤……”

“不要紧,已经好多了,我就不去丞相府了,你们一块回去吧。”风凌落唇色微白,扭过身去。

孟沛凝人在这里,心却飞到了九霄云外,所以没有多过问风凌落,只是让他小心点,便挽着燕紫苏的胳膊走向丞相府。

廖云飞才刚刚赶到,由于跑了许多路,累的气喘吁吁,风凌落回头看是他,便说:“你是来找沈菊非的吗。”

“正是!你怎么知道,你也是来找他的?”廖云飞脸红扑扑的,问道。

风凌落有种难以启齿的感觉,道:“你是他的兄弟吗?”

“不光是兄弟,而是好兄弟!”廖云飞拍了下胸脯,笑容灿烂。

风凌落越发不忍心告诉他真相,犹豫不已,廖云飞却追问:“你是不是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你也知道,我们两个现在都是逃犯,所以最好还是会和在一起,相互有个照应嘛!”

“我……”风凌落吞吞吐吐,让廖云飞心里忐忑不安,抓住他的双臂,正好抓在风凌落的伤口上,“啊!”风凌落一抖,疼痛钻心。

“你受伤了!”廖云飞看着手里的红色,惊道。“没事!”风凌落敷衍道。

“发生什么事了?风大哥,你就实话告诉我吧,怎么会这样!”他担心沈菊非的安危。

何必隐瞒,事实是残酷的,但总归,人是活在现实里的。“是沈菊梦刺的,沈菊非他……他死了!”

“死了!”廖云飞的脸孔像突然淹到河里,不能自由呼吸,不能自由动弹,瞪大了眼,张大了嘴,腥臭的河水汩汩灌进他的嘴里。

风凌落重重的点点头。

廖云飞低下头去,想道:沈菊非,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你不具备杀手一如既往的残酷,就注定了以后的命运。可是……师父怎么办呢!他想弥补你的时候你却不给他机会!

随后,风凌落想带他去事发当场去看看,可那间客房已被封锁。廖云飞涕泪交零,跑去了县衙要人,风凌落想阻他也不得。

沈菊非的死成了一个迷,孟沛凝的线索就此断了。她从这里也隐隐约约明白过来,想必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呢!可见那不知名的对手有多么的强大。

“沛凝,那县衙大人会如何处理菊非的尸体?”燕紫苏一心忧虑着这件事,犹豫了很久以后,终于忍不住问了。

“紫苏,我知道你的心思。”孟沛凝看向她,有些尴尬的说道。

燕紫苏眉间的忧愁反而更明显了,有种想哭不能哭的伤痛,两股不同温度的火焰在心境攒动,曾对他幻想过,希望过,现在却不得不坠入绝望,多么的不情愿,然上天注定的事,唯有承受。这实在是人间一大无奈事啊!

“你知道什么……”她把眉眼低得低低的,声音小的与微风堪比。那曾经是她心底埋藏很深的秘密,那样美好那样伤痛,怕人看到便只有默默的痛苦承受着。

“你对沈菊非有意思,是不是?”孟沛凝心思敏感,当然早就注意到燕紫苏的反常举动,都跟痴恋一个人不得足愿有关。

燕紫苏目光闪烁,看着她,说:“既然如此,你就帮帮我,让我能亲自送他最后一程。”

“我何尝不想,只是那个王大人也是秉公办事,咱们理亏,总不好乱来吧!”沛凝真心着急了,更觉愧对沈菊梦、燕紫苏,这两个女子都把沈菊非视作命中知己,亲人,沈菊非的猝死对她们来说如洪水淹没空气,火焰燃烧发丝。可是她虽然真得恨沈菊非,但也没有想过立刻就杀死他。毕竟他是个很有价值的人,他身上一定有自己想知道却不知道的秘密,所以她本来是准备留着他的,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会那样!

“那可如何是好,不知那些官府的人会不会把他丢在夜里,会不会有狼接近他,沛凝,你说呢?”燕紫苏说着,越想越害怕,晶莹的泪珠儿如同断了线一般扑簌簌而落,顺着光洁如玉的面颊一滴滴坠下。梨花一枝春带雨,有种说不出的凄美。

“他已经不在人间了,那个地方,我们早晚也会去的,不过,在那之前,你还是要好好的活下去啊!”孟沛凝拿起丝帕为她拭泪,二人相拥而泣。孟沛凝向来也是舌绽莲花的,所以她很快的就把燕紫苏劝下来了,让她好生歇息,保重身体要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况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这只是人自己安慰自己的,但是福祸相依却是自然界的规律。

青石堆里一朵红艳艳的牡丹,低了头,落了泪,那是晴天里一朵雨云不经意间所留下的。自古多情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若不是当初羡慕画梁上一双双的新燕,可能就不会有此时玉笼鹦鹉愁孤睡的结果。若只见一件事的开端便能猜测出结尾,那我也无机会断肠般心痛了。

安置了燕紫苏,让她住在府上环境最好的房里,孟沛凝便回了自己的院子里。房间里暗淡的光线把她精致的轮廓照应得清新了许多,靠在门后,双颊绯红,笑容柔和好像霞光。

“小姐,你在笑什么呢?”梦鸾从帘内出来,吓了她一跳。

“该死的梦鸾,你从哪儿来的,我怎么没看见你在哪儿!”孟沛凝道。

“小姐,奴婢在给你整理床铺呀,是你想什么东西走了神,没注意到奴婢吧!”梦鸾淡淡的笑说。

“你说什么,死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孟沛凝羞怯,逗弄地扑过去。

“奴婢不敢了,小姐!小姐!”梦鸾嬉笑着躲开,两人嬉闹着,欢声笑语不绝。

装满她脑子的是回春楼里那个不男不女的伶人,他的中性模样,比任何健硕的男子都更具有吸引力。那伶人脸孔白玉凝脂一般,眉眼忧伤清淡像似笼罩了江南烟雨中浓浓的半城烟沙,又像是三月雨后的桃花,红唇娇艳的像是玫瑰花瓣一样。她似乎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呢,那人身上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慵懒和妩媚,竟是女子也难以企及。那将少年人的清新以及女子的妩媚糅合的浑然天成,有种超脱了俗世的魔力。

看她又在发痴了,梦鸾掩口一笑道:“小姐,您怎么又走神了?”

孟沛凝不由得娇红了脸,推了她一把道:“恼人的丫头,快出去吧,我要休息了,真是烦人。”见她如此忸怩却又故意装生气的样子,梦鸾倒也不怕,笑嘻嘻的打上帘子出去了。

躺在床上,把脸埋在松软的枕头上,手指轻柔的抚摸着丝绸上细腻的绣花,孟沛凝忽然想到了自己颈后那道伤疤,下意识的去触摸那道伤疤。

触手处滑腻柔嫩,居然没有一丝粗糙的痕迹,天哪,那道可怖的伤疤居然消失了?真的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孟沛凝忽的一下子就坐了起来,连鞋子也来不及穿,跑去过摸到了桌子山的铜镜,撩开后面的发丝,侧头去看。只见那一处肌肤滑嫩无比,和周遭的一样完好,根本看不出来曾经那样的痕迹。

她不由得欢呼了一声,抛下铜镜跳了起来。

“小姐,小姐,出什么事了?”只听得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梦鸾带着焦急而关怀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孟沛凝这才醒悟过来,急忙出声道:“没事的,是我打翻了东西,你明天再来收拾吧!”梦鸾本来就听她的话,也不敢做别的猜测,只得乖乖道:“那么奴婢就先退下了,小姐有什么事叫我就行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烦不?”孟沛凝不耐烦的挥手道。

看来还真该谢谢那个沈菊非,他给的药真管用。看来还是稀世罕有的珍奇,否则以爷爷对自己的关怀和宠溺,早就想办法弄到手了。

孟沛凝躺回床上闷闷的想到,不管怎么说,对于那个人是没什么好感的,现在想起来更是烦闷的厉害,为什么他不把真相告诉自己再死呢?现在他死了,线索就此断了,以后可怎么办?难道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想要找到幕后黑手吗?

那已经不仅仅是复仇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了,她觉得自己的背后藏着一个巨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是那却又像个神秘黑暗的漩涡,自己只能远远的而看着,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如果不能查清楚事情的真相,那么她这个相府千金即使过着再怎么荣华富贵的生活,心里也是难以踏实的。因为那个噩梦像一把鬼头刀一样堪堪的悬在她的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更可怕的是,不仅仅是死那么简单,如果真的是让她死,那么上次就足够了。为什么要她活着,却承受如此深重的精神折磨呢?

一想到那个噩梦,孟沛凝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想了,不想了,想想别的吧!以后,她的路可能会更艰难了,自己一定要加油,好好走下去。不管怎么说,她还有个很疼自己的爷爷和爹爹,以及一个别的姑娘都很羡慕的身世家庭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颜。现在她的脸好了,自是件值得庆贺的事。虽然说现在的情形是很糟糕的了,但是只要想起回春楼那个伶人淡淡回首间的版面妆容,她不觉得心头便又振奋起来了。长这么大,似乎还从来没有岁什么事情这么感兴趣过!

因为当朝成德太子秦景秋已经到了及冠之年,所以按制该为其选太子妃,到时便可大婚。自然,以孟沛凝的身份和姿容以及气质,那是首当其冲的。

好几日不见她前来晃悠,孟胤祥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如今沈菊非那个见证过一切的当事人已死,可惜他在死之前却有一段时间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所以他根本无法确知那个人是不是泄露过自己的秘密。可是又不能去直接问孟沛凝,否则的话连他这只机关算尽的老狐狸恐怕也难以自圆其说吧!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傻瓜才会去做的。

“爷爷,爷爷,爷爷……。”正当孟胤祥一个人坐在窗下满腹狐疑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孟沛凝焦急的声音,他不由得一震,莫非那丫头知道了什么?

正想着的时候孟沛凝已经闯了进来,看到他就急忙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腿哭的那是个梨花一枝春带雨啊!“爷爷,爷爷,您一定要帮我,一定要帮我啊……呜呜呜……”孟沛凝哽咽着,说的上气不接下气,显然这一路是跑来的,已经很累了。

起先还是惊疑不定,但是现在重负舒了一口气,孟胤祥放下心来了,看来是自己多虑了,这孩子,她还不知道实情啊!“哎呦,这是怎么了,快别哭,有什么话快跟爷爷说,瞧瞧,瞧瞧,这都哭成花脸子了。你不说什么事,爷爷怎么给你做主啊?”

孟沛凝这才抬起头,抽泣着道:“我不要离开您,我不要离开相府,我舍不得您和爹爹,爷爷,我舍不得你们啊……”本来刚刚气息平稳下来,可是一说到激动地地方,不觉又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下孟胤祥都觉得有些发毛了,急忙爱怜的抚了抚她的头发,温柔的安慰道:“傻孩子啊,说什么傻话呢,干什么要离开爷爷?离开相府呢?”

孟沛凝抽噎着,半天平复下来,断断续续道:“爷爷,您难道不知道吗?内务府要为成德太子选妃,凡是有品级的官家小姐都是榜上有名的,我……我也要被选走了,我……我不要,我不要啊……”说到这里孟沛凝索性坐到了地上,扑腾着手脚哭得像个孩子。

孟胤祥这才想起来,猛的一拍脑袋道:“瞧瞧,爷爷这脑子,唉,真的是老了,居然把这回事给忘了。”说着一脸慈祥的笑着把哭闹不休的孟沛凝搂在了怀里,爱抚着道:“傻孩子,爷爷还当是为了什么呢,你瞧瞧,吓成什么养了,不怕的,不怕的啊,只要是我的宝贝沛凝不想要的东西,爷爷就是拼尽一切都会替你挡着的,别哭了,乖,听话……”孟沛凝一听此言立刻就心花怒放了,在她的潜意识里,觉得爷爷一定会答应自己的,可是另一方面又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关系到朝廷的旨意,万一爷爷……所以她索性就假戏真做,演的特被逼着呢,到最自己都把自己给骗过去了。

“爷爷,您说的是真的吗?我真的不用进宫选秀了吗?”孟沛凝立刻就破涕为笑,情不自禁的抱住面前慈祥可亲的就像是神仙一样的老人道。

“小傻瓜,爷爷何时骗过你?怎么,难道你怀疑爷爷的能力?”孟胤祥笑呵呵道,这一刻,他当真像一个完美的近乎神仙的老人。

孟沛凝急忙摇手道:“怎们会呢?我怎么会怀疑爷爷的额能力啊?在我的心里,我的爷爷是无所不能的,就像是神仙一样,只要是我想要的,爷爷都能想办法给我弄到手。”孟沛凝一脸的幸福,沉沁在自己的幻想中,笑眯眯道。

孟胤祥此刻一张皱纹满布的脸上也现出了一丝得意之色,还有什么比一个美丽单纯天真的小姑娘近乎神圣的崇拜更让人觉得骄傲的事呢?有时候在孟沛凝的面前,他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忘掉那一切不愿提起的事情,让自己就像是自己所演绎的那个角色一样。

他抚摸着孟沛凝的手忽然停滞了一下,奇怪,那颈后的伤疤怎么消失了?不可能?他又摸了摸,还是没有,试着在另一边轻轻触了触,还是没有,怎们会呢?

“爷爷,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骑马摔得那处伤疤突然不见了,是不是?”孟沛凝笑着仰起脸问道。“骑马……”孟胤祥怔了一下,急忙点头道:“啊,对呀,对呀,就是那个伤疤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孟沛凝笑的花枝招展,现在心事已经消散了,她终于可以真正的暂时开怀了!

“那个呀,当然多亏了您给我弄回来的凤果啊,刚开始吃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后来就发现伤疤开始变淡了,然后颜色渐渐变浅,居然,居然有一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那里完好如初,太神奇了!谢谢爷爷,我爱死你了!”孟沛凝聪明的把一切功劳都推给了爷爷的凤果,她当然不能说是逆贼沈菊非给的灵药了,孟沛凝激动的紧紧拥抱着孟胤祥这样说道。孟胤祥果然很高兴,也很诧异,凤果虽然有那种功效,但是仅仅存在与传说啊?难道传说中的事有时候也会属实?想到这里他不觉打了个冷颤。孟沛凝全然陷在兴奋与激动中,自然不会注意到他的异样了。

就在选妃的圣旨下达的第二日,朝堂之上,已经到了快要散朝的时候,一直默默立在前排,手持玉笏闭目养神的孟胤祥忽然睁开了一双精光四射的老眼,出列,撩起袍子跪下道:“皇上且慢,老臣有事启奏!”

已经准备下朝的皇帝似乎有些不悦,但还是不动声色的吁了一口气,正襟危坐,语气肃然道:“却不知相国有何事?”皇上虽然已经有五旬了,但是保养得好,而且又是养尊处优的,看上去面容光洁,没有一丝皱纹,眉目英挺,精神焕发,怎么看也就是四十来岁的样子。孟家三代为官,且都是朝中股肱之臣,所以皇上对于孟胤祥还是客气的。

孟胤祥施礼道:“老臣此为一桩私事,肯请皇上体恤,给老臣一个情面!”

皇上不由得笑出了声,道:“老相国真会开玩笑,怎么把家事也搬到朝堂上了?莫非真应了那句话,‘清官难断家务事’?”听到皇帝出言打趣,百官也一起附和着笑出了声。

孟胤祥却没有笑,一脸诚恳道:“老臣想请陛下将老臣孙女孟沛凝的名字从选秀的玉册上划去!”

不管是哪朝哪代,礼节都是很重要的一项立国之本,何况选秀这种事关皇家颜面的事。每一届的秀女数额有限,那都是礼部通过考核和筛选,特意选出来的家世好,教养好,品貌端正,德才兼备的女子,都是记录在案的,怎么可以说改动就改动呢?尤其是这次,明着是因为要外放宫女所以选秀充实内廷,其实却是为了成德太子选妃,也就是选未来的皇后,怎能说改就改呢?所以孟胤祥此言一出,朝臣尽皆震惊。

“皇上,这孟相国一定是老糊涂了,才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还不等皇帝发话,一边站着的一名须发皆白,颤颤巍巍的老头子就受不住了,站出来老脸通红义正词严道。此人正是三朝元老宋郡王。他在朝堂之中那可是出了名的德高望重,所以此刻一站出来,百官立刻低声议论纷纷了,是啊,这孟相国平日那么机灵的一个人,怎么现在却居然说出这样有悖伦常的话,莫不是真老糊涂了?可是,像他那样的老狐狸,只会越老越精明,怎么会糊涂呢?真是令人费解啊!

“相国此言何意?”皇帝明显的不高兴了,毕竟这样的事让他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可有当着大家伙的面的保持风度和威严,所以压抑着一肚子的不满和气愤。

“启禀皇上,”孟胤祥也是义正词严,拱了拱手道:“老臣孙女前些时日外出骑马摔伤严重,而且面貌已经有所毁损,将养了一月有余才醒过来,如今虽说是活过来了,但是整个人都失去了灵气,浑浑噩噩的,老臣想,她如今的状况真的很不适合进宫选秀。”

原来是这样啊,宋郡王捋着自己的山羊须若有所思。他有个宝贝孙女,从小就是他的掌上明珠,也是宋家唯一的血脉,由于此次也在选秀的名单中,而已他家孙女的家世容貌等很有可能被选进宫,若是和他家唯一能抗衡的相府千金不能入选,那么自家孙女岂不是被选进宫的可能性太大了?虽说有朝一日会成为贵妃之类的是名正言顺的,光宗耀祖自然不用说,而宋家也会成为外戚,倍享尊荣,但是这些对于其他王公贵族来说望尘莫及的荣耀宋家并不稀罕,只希望那个唯一的宝贝孙女能一辈子留在身边平平安安过一生,将来找个乘龙快婿,倒是也知根知底,不怕自家孙女吃亏。可要是进了宫就不得而知了。

“皇上,孟相国此言差矣,”宋老郡王启奏道:“据臣所知,相府小姐已经痊愈了,前几日老臣带着小孙女玉枣去喝茶,还看到相国府的小姐带着侍女穿街走巷,看上去神采飞扬,没有一点儿的病容啊!”

孟胤祥气的吹胡子瞪眼,这个老匹夫怎么就和自己对着干吗?

“宋郡王,此话当真?”皇帝眉毛一耸,声音威严的问道。“却是真的。”宋郡王一脸诚恳道。

“孟相国可知这是欺君之罪?”皇帝明显有些动怒了。孟胤祥却是不卑不吭,昂首挺胸道:“皇上切莫听信宋郡王一面之词,老臣孙女虽然这些时日康复的差不多了,但是神智却有些迷乱,以前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很多事情根本记不起来,若是让她进宫选秀,怕是会礼节上不周全,惹了皇上和皇后生气,那样老臣可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看的啊!”

好端端的怎么又拐到砍头上了?这只老狐狸,看来是铁了心要和皇上对抗下去,言下之意是就算自己想上人头不保,也要护住自己的孙女不被选进宫,唉,真是有你的!皇上是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当下不由得震怒,‘哼’了一声从龙椅上其实呢,冷冷道:“退朝!”立刻有身边随侍的太监尖声传道:“退朝!”

殿下文武百官齐齐跪下,额头贴地,朗声道:“恭送皇上!”

养心殿是皇帝的寝殿,西侧殿作御书房用,皇帝素来居于东侧殿,才是正经的寝宫。并不怎么的金碧辉煌,尤以精雅舒适见长。

一袭严妆,珠围翠绕的皇后带着两名随身宫女脚步轻盈,缓缓走了进来。澄泥金砖漫地的正殿,极硬极细的质地,非常严密,一丝砖缝也不见,光平如镜。折向东金砖地尽头是一阑朱红色门槛,一脚跨进去,双足落地的感觉绵软而轻飘,是柔软厚密的地毯,所以依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响动。

进了门槛之后,便可闻到有香气兜头兜脑的上来,淡淡的,却是无处不在,弥漫了整个宫殿。眼前是通天落地的鲛纱帷,透过若隐若现的纱帐,便可直视寝殿深处。

“娘娘!”暗处侍立的宫人迎上来,福了福身,轻声道了万福。“皇上呢?”皇后在她耳畔小声道。宫人眉头微皱,似有焦急,悄声道:“皇上下朝后就直奔寝殿了,似乎是连晚膳都没用。刘公公来了两次,但是都被轰出去了!”朝堂上今日的争执皇后也听说了,知道他一定是心里有气,所以才从德宁宫赶来,想要去安慰他。“你下去吧,本宫心里有数了。”

紫铜鎏金大鼎兽口中散出袅袅的青烟,三尺之外是宽阔的御塌,榻前一双精致华美的鎏金龙凤烛台,儿臂粗的红烛皆是新燃上的,加以新盖上去刺着绣花的纱罩,榻上一幅赤色织锦万福万寿的锦被胡乱摊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斜依在榻前的雕花蟠龙床柱上,正在闭目养神。

皇后回头使了个眼色,两名宫女会意,福了福身轻轻走了出去。

皇后上前两步,立在榻前默默注视着榻前双目合十、安静假寐的中年男子。“你来了!”冷不丁那人突然口唇微张,缓缓吐出三个字来。皇后不由得一震,竟是吃了一惊,忙俯身行礼道:“皇上万福,臣妾不知您醒着。”

皇上也没有睁眼,似乎是很累,摆了摆手道:“罢了,过来坐!”说着指了指榻边。皇后点了点头,默默走过去坐在了榻边。

虽然贵为帝后,但是二人这夫妻却是已经做了二十多年,这些年来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不管他曾经有过怎么样的新宠,数十年来,确实没有一个女人能够越过她一丝一毫。或许这就是夫妻之间的情分吧!

“皇上这是怎么了?竟然连晚膳都不用,若是伤了龙体,可如何是好?”皇后双后交叠放在膝上,凤目中流露出些许担忧来。

“阿苑,朕没事!”皇上唇边吐出了这几个字,皇后娇躯微微一震,阿苑是她的闺名,除了自己已经作古的父母,这个世界上怕是鲜少有人知道了,可是他居然还记得?他应该已经有十几年没有这么唤过自己的名字了吧!往日里都是叫她皇后,他们刚成亲的时候他曾经还她阿苑,后来新婚蜜月,叫她爱妻!如今两人都是老夫老妻了,他一声阿苑忽然搅乱了皇后依然平静无波的心湖。女人的心里藏满了秘密,即便是她最亲近的人也未必都知道。这句话说的很有理,几乎是说到了她的内心深处。作为一个天下最有权势和尊崇的女人,她的内心更是充满了秘密,而有些秘密即便是皇上,也不知道。突然想到了这些,让她有些不安,急忙镇定,将那些凌乱的思绪都抛开了。

“我只是有些不放心。”这次,她没有也自称臣妾,她是以一个妻子的身份来探望自己的丈夫。“你有什么心事,就对我说吧,有些话说出来就好受了!”

皇上缓缓睁开了眼睛,温柔的凝视着她,开口道:“今日在朝堂之上,孟胤祥那个老匹夫,公然和朕唱反调,居然,居然要朕把孟沛凝的名字从玉册中划去。要是别人,朕可能会给他三分情面,可这孟沛凝是朕最中意的人选,怎么可以说划去就划去?真是气煞朕也!”仿佛是想起来的时候依然有怒气,皇上不由得长长吐了口气。

皇后表面上震惊,心里却是波涛翻涌,定了定神,道:“原来如此,难怪皇上这般动怒,可这事生气也没有用啊,反倒气坏了身子,对谁都不好。老相国执意如此,是否有什么苦衷?”她说话慢条斯理,却是句句正中要害,说的皇上心头也是一清。

“他说是孟沛凝前段时间骑马摔伤了,病情很严重,虽然后来康复了,但是却并未复原,说是不合适进宫选秀。而且老匹夫态度强硬,一步都不肯退。”皇上道。

皇后面色微微一变,但是神色依然宁静安定,点了点头道:“这件事臣妾也有听说,那个孟沛凝的确是曾经大病过一场,只是不知道竟然严重至此啊!这样看来,双方都不肯后退,终究也不是个办法!”皇上微微动容道:“莫非,你有什么高见?”皇后微笑不语,但是答案已经写在脸上了。

孟沛凝一直在家里等着爷爷的好消息,她知道爷爷一定能帮自己的,她才不要进宫呢,早就听说后宫争斗是一场不见血的战争,残酷而狠厉。她孟沛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必要躺那一趟浑水呢?有本事用在别处也可以啊,为何非得去和那里的女人们斗?太没劲了,她根本就不屑于故。

“小姐,小姐,老爷回来了!”梦鸾一路小跑过来了,刚一进院子就大声叫道。

孟沛凝急忙奔出来,问道:“真的?”梦鸾站定,喘着气道:“是的,可是,可是,看老爷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啊,不知道……”梦鸾不敢说下去了。

孟沛凝甩下她,提起裙角就往书房跑去。

“爷爷,爷爷。”孟胤祥刚一坐下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女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爷爷,您回来了?”孟沛凝跑过来,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汗,连气息都没平,就急忙过去倒茶,双手捧着茶碗恭恭敬敬的递过去,甜甜道:“爷爷,喝茶!”

孟胤祥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下,接过来笑吟吟道:“怎么了这是,一直在等爷爷吗?”孟沛凝头点的像是鸡啄米似的,垂首站在旁边,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着,像是在等待什么。

孟胤祥揭开茶碗,缓缓的吹散水汽,轻轻拥盖子拨了拨茶水中漂浮的茶叶,呷了一口,就放在了手边的案几上。

“你的事,爷爷今天已经跟皇上说了。”孟胤祥眯着眼睛道。

“真的?”孟沛凝立刻就竖起了耳朵,“怎么说?”

真的是不忍心让她失望啊,孟胤祥嘴角一咧,笑道:“傻丫头,爷爷办事你还不放心吗?这件事你就不用再担心了,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这算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吧,因为他自己也不清楚皇上会给出什么样的答复,今天谁都看到了,龙颜已经震怒,谁晓得会怎么样呢?他算是尽力了,剩下的就要看老天的安排了。

不管怎么样,听到爷爷这么说,孟沛凝还是放心了,蹦蹦跳跳的辞别爷爷就出去了。

第二天就有密旨到达相国府,孟沛凝作为府中第三代唯一的代表人,也是在场的。孟胤祥领着儿子和孙女,一起在厅中跪下接旨,其他一概下人都被屏退到院子里去侯着了。

太监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相国孟胤祥侄孙女、大将军孟平治之女孟沛凝,品貌端正,性情温婉,家世尊贵,本在此次选秀名册之中,但因其患病在身,朕体恤其祖父一片赤子之心,准其在家静养,暂时不用进宫。但孟沛凝之名已在玉册之中,不可更改,故而须在家候命,选秀结束之后在听旨发落。钦此!”

孟胤祥接了旨,早就有管家备好了银子给宣旨太监,太监领了赏,告辞而去。

孟平治道:“爹,这是怎么回事?听说您昨天在朝堂上与皇上起了争执,此话当真?莫非就是为了沛凝进宫之事?”

孟沛凝在一边听得一惊一乍的,好险啊,爷爷居然为了自己和皇上发生争执,天哪?

孟胤祥将密旨卷了起来,枯瘦的手指抚摸着黄陵的边角,一脸神秘的笑道:“你就放心好了,只要管好你军中之事就可以了。朝堂上的事情,为父是有把握的,做了这么多年的官,难道会不懂的为官之道吗?这不,皇上的答复还算满意,各自退一步,此事也算是暂时了结了。”孟平治这才点了点头,有些不悦的瞥了一眼孟沛凝,似乎是怨她让爷爷费心了,然后告辞下去了。

孟沛凝一脸笑意走过去抱住孟胤祥的胳膊,撒娇道:“爷爷真好,真厉害,现在沛凝对您佩服的可算是五体投地了。”

孟胤祥笑道:“小丫头,嘴巴像是抹了蜜似的,就会逗我这个老头子开心。你呀,你别高兴得太早,皇上像是对你颇为留意,这虽然免去了进宫选秀这个程序,可是并没有就此结束。你以后切记要好好呆在家里,千万别出风头,被人家抓住把柄可就不好了。尤其是宋郡王那个老家伙,似乎专门想要挑你的不是。爷爷为了帮你可算是豁出去了,但毕竟能力有限,以后的事就要看你的造化了。下次若是皇上下旨招你进宫,你可万万不能抗命,不然那时候爷爷不但帮补了你,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这话用以很明确,皇上此次算是给了他面子,但是再有下次,那可就是明目张胆的抗旨不尊了。

孟沛凝也并不是不懂事,爷爷的苦心她都明白,乖乖的点了点头道:“爷爷,我知道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看到梦鸾正坐在台阶前等着她,一见她回来,急忙迎了上去,“小姐,听说是宫里头来人了,什么事啊?”

孟沛凝瞪了他一眼道:“不长记性。”梦鸾把她那森冷的眼神吓了一跳,立刻噤若寒蝉,不敢再问了,懦懦道:“小姐,您是不是应该去看看燕小姐啊,听下人们说这两日她的精神头似乎不太好,也不怎么进食。”孟沛凝这才想起来自己为了进宫选秀的事焦急如焚,居然把燕紫苏给忘了,不由得拍了拍脑袋道:“真是该死,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燕紫苏被安置在她院子旁边的应春堂,应春堂两边的花梨木雕翠竹蝙蝠玻璃碧纱橱和花梨木雕并蒂莲花玻璃碧纱橱之后分别是东西暖阁。东暖阁是客房,西暖阁是寝室。这里以前是她的母亲居住的地方,后来一直闲置着。父亲为了纪念母亲就一直命人打扫收拾着,因为怕是常年无人居住少了人气所以常常也在这里安排一些贵客之类的居住。而父亲为了避免伤心,却是很少来应春堂的。

孟沛凝领着梦鸾进了后堂,后堂以花梨木雕万福万寿边框镶大玻璃隔断,分成正次两间,布置得十分雅致。

早有丫鬟打起了帘子,福了福身,闪在一边让她们进去。

燕紫苏一袭寻常的湖蓝扇子,发髻没有挽上,随意的散在肩上,整个人看上去懒懒的,一点儿精神也没有,正倚在贵妃榻上斜着眼看瓶中插得几支海棠花。

“紫苏!”孟沛凝唤了一声,燕紫苏一动不动,她走近几步,大声唤道:“紫苏!”燕紫苏这才注意到她进来了,虽然身上懒懒的,不想动,也不想说话,可是她是主人,也不好缺了礼数,扬起嘴角微微一笑道:“沛凝,你自己坐吧!”说完又懒懒的去发呆了。

她应该是这两日都没有睡好吧,眼圈是乌青的,也没有化妆,面容很是憔悴,怎么也看不出昔日精明能干的飒爽英姿来。孟沛凝这会儿忽然想起了那个白衣楚楚,神情孤傲绝俗的男子,沈菊非,一个无恶不作狼心狗肺甚至已经死了的人,怎是还能让她如此神伤呢?

“紫苏,你怎么了,要不要我请御医来给你诊治一下?”孟沛凝一脸的关切的道。燕紫苏没有动静,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好好休息就行了,你别管我。”

“可是你也得吃点儿东西啊!”孟沛凝道,“你这样子,我看了心里很难受,不管怎么说,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啊,为了那个人作践自己根本就不值得。”

燕紫苏忽的抬起头,红着眼睛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事,那都是外人言,真正值与不值只有你自己清楚。就算不值得又怎么样?我知道大家都觉得他很坏,你也是的,就算他不被别人杀死,沛凝,你也不会饶过他的,对不对?可是在我的心里他永远都是初遇时那个干净清雅不染尘埃的男子。完美的就像是一个梦。”她没有再说下去,眼泪已经落了下来,酸酸涩涩的感觉充满了喉咙,要是在出声非要哭出来不可。她知道沈菊非是孟沛凝恨的人,而那确实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这一层复杂的关系,她也绝对不能为了他在孟沛凝面前哭出来。

淡淡的清香忽然飘入鼻端,软软的鲛绡手帕贴过来,轻柔的拭去了脸颊的泪水。孟沛凝凑了过来,一只手臂搂着她帮她拭泪,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没事的,没事的,紫苏,你一定可以过去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若是真的放不下,那就不要放下了,把他藏在心里,总有一天,时间会冲淡你的伤痛,让你从那记忆中的忧伤里走出来的。没有什么比时间更长,明白吗?你是个坚强的女孩,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一直在硬撑着的燕紫苏再也忍不住伏在她的怀里泣不成声了,孟沛凝一言不发的安慰她,拍着她的背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燕紫苏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真正可以帮到她的一个人,所以她不要她有什么事,以后,她需要用到她的地方还很多呢!如很容与一个人建立一种牢固的很难被破坏的关系呢?当然,最普通的方法就是建立以后总利益关联,可是燕紫苏家财雄厚,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动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