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城府
发布:03-12 10:27 | 16671字

“你!”沈菊非猛然看向他,眼神颇显凶狠,他的隐晦曲折与风凌落的心直口快全然相反!鼻孔一张一合,翕动着嘴唇说,“风凌落,你不要不识好人心,每个人都有不方便言说的隐私,你不要逼我!”

风凌落一向凭借直觉行事,他怀疑廖云飞和沈菊非之间一定有什么关系,可当下又无凭无据,虽然最明显的证据菊花印记廖云飞没有,可他仍觉得此人怪诞不羁,必有来头!可惜昨天还在一起把酒言欢的两个人,今天就反目成仇了!

“好,我不逼你!”风凌落舌快口清,“不管怎样,我昨天喝的烂醉如泥,你没有丢下我不管,我还是应该谢谢你!”

“不必了!”沈菊非本想留他在此住下,可现在看来这风凌落对自己疑心重重,还是赶紧打发走的好,“你既已清醒,那就后会有期吧!”

风凌落身上有伤,眼下又无处可去,不如先厚着脸皮留下来,还能多了解些这个廖云飞!便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如今是个无家可归之人,之前在来宾客栈当跑堂的,也已经被赶了出来,还弄的我一身的瘀伤,廖云飞,我能不能暂时住在你这儿!”

沈菊非见他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刚才还愤恨不已,现在就温和殷勤,想其必有预谋,更加不能留他在身边了。“不是我不留你,是我的床不留你,实在是对不住了!”沈菊非说道。

“床?”风凌落搔了搔脑袋,看向被自己睡过的那张不算宽大的竹床,疑惑道,“你的床也没有说不留我呀!”

沈菊非抿嘴一笑,道:“我们两个大男人,总不能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吧?再说了,我可不能今晚还坐在椅子上睡,弄的我现在还浑身酸痛呢!”

“哦~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风凌落也笑了起来,“不要紧,我在地上铺张草席睡就可以了,主要是你愿不愿意留我下来,跟床没关系!”

沈菊非犹豫不决,越看越觉得风凌落想方设法的留下来一定有什么图谋,但现在的自己大不同于往昔了,想他再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吧!“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没有驱赶你的意思,只是我们每日最好各行各事,谁也不过问谁就可以了,晚上有个共归之处。”沈菊非说道。

风凌落没有权利再提什么要求,就先留下来再说吧!“好,就这样定了,看你把我说的好像很多事似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菊非看着他说,明媚的光线洒在他的眉宇之上,英俊有加,“新的一天刚刚开始,我有事先出去了!”

“什么事?”话一出口,风凌落方觉多嘴,急忙改道,“那好,你去吧!”

沈菊非拿了佩剑便离开了。

风凌落远远的望着他的背影,脚往前迈了几步,犹有所思,搭眼之际,看到这茅舍两旁载满了菊花,不禁走近细看,五颜六色的菊花在这初夏时节如此旺盛,“菊花不是是秋天才盛开的吗?”他惊奇的喃喃道;观菊花几眼之后,又不禁联想到“沈菊非”这个名字!“奇怪,廖云飞在门前栽那么多菊花干嘛?”风凌落疑惑不已,用修长的手指在那菊花丛上慢慢掠过,心中想着关于沈菊非的一切!

丞相府里,繁花绿草伴有翩翩起舞的蝴蝶,美不胜收!其间站着四个嘤然有声的女子。“紫苏,你就不在这里多留几天了吗?”孟沛凝依依不舍的样子,挽留道。

燕紫苏灿然一笑,用手摸着她的脸,说道:“不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放心吧!”燕紫苏只是去客栈里投宿,在丞相府里派人去打听沈菊非的下落,多有不便。

沈菊梦和梦鸾都不知道这件事,还以为燕紫苏就要回去了呢,再加上孟沛凝装模作样的挽留一番,更让人深深体会离别之苦了。

燕紫苏和孟沛凝默默告别,沈菊梦说:“紫苏姐姐,你可是要回山东去?”

“不是的,我在京城还有个亲戚,如今想去看看他!”燕紫苏若无其事的回答说,“菊梦,对了,我记得昨天问你哥哥的名字,好去帮你打听,但不记得你告没告诉我了?”

“嘿,紫苏姐姐,我也正想着可能忘了此事呢!”沈菊梦笑着道,“我哥哥名叫沈菊非,而且脸上有个菊花印记!”她摸着自己的颧骨,好让人知道哥哥脸上的菊花是在那个部位。

“沈菊非!”孟沛凝她们异口同声道,同时伴着惊愕失色。

“是沈菊非,有什么不对吗!”沈菊梦从她们愕然愤恨的反应得出,她们对哥哥很没有好感。

燕紫苏走进她,惊惧的神色令人骇然,“你哥哥竟是沈菊非!”她大声道,充满了责备的语气,好像菊梦有这个哥哥是大错特错的,“我早该想到的,名字都只相差一个字而已!”

孟沛凝也走过来,瞪在沈菊梦身上的目光也是充满了责备、伤心的,但是无语。

“我知道,”沈菊梦袒护道,“你们都认为我哥才是杀死风凌落父母的凶手,但是我想告诉你们,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要轻易下结论!”

燕紫苏个性冲动,想与她争辩,却被孟沛凝拉到了一边,对她说:“沈姑娘应该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一脸的稚气未脱,你和她争论有什么用!”

“是啊,菊梦也是别无选择,她一心想着她那个混蛋哥哥,真是可气!”燕紫苏怫然作色道。

这时候,不远处响起一个老头儿的声音:“叫他在那儿等我。”

孟沛凝转过头去,是孟胤祥在和一个随从说话,“爷爷来了!”她说道。几个女子急忙上前请安。

“沛凝啊,紫苏来了怎么也不告诉爷爷一声,人家千里迢迢来我们这儿一趟,应当设宴款待呀!”孟胤祥甚是欢喜的说。

燕紫苏羞怯的笑道:“紫苏在此谢过丞相大人的一番美意!”

“这位姑娘是?”孟胤祥看到旁边的沈菊梦,一副陌生面孔,便问道。

“民女沈菊梦,参见大人!”她拱手作揖道。

孟沛凝忙过去介绍说:“爷爷,这是我的一个新朋友,她孤身一人来到京城,举目无亲的,我想留她在府里住几天!”

“哦不用了,小姐,菊梦这就离开了!”

“才一天而已,怎么就要离开了?我还没来得及和你好好说几句话呢!”孟沛凝亲切的挽着她的胳膊,说道。

见状,沈菊梦想道:“刚才还如狼似虎的瞪着我,怎么态度反差这么快?可见她是个城府很深的人!”

城府较之深深浅浅,每个人内心皆有恻隐,只不过深浅之差而已。孟沛凝想将她留下,意欲从她口中探听探听沈菊非,再怎么说,她毕竟是他妹妹,实在不行,还可以挟了沈菊梦以作要挟,想那沈菊非必定就在这不远之处,到时候随便给沈菊梦定个罪名,把此事宣扬出去,就不信沈菊非他不出来!

浅斟慢酌了以后,深觉此法绝妙,便竭尽口舌之力留她下来;“小姐,民女实在不能久留,还请原谅!”沈菊梦下了决心拒绝到底,不管孟沛凝的脸色怎样变换,她都低头不视。

她既然不领情,那就纠缠孟胤祥道:“爷爷,您就让菊梦留下来陪陪我嘛,紫苏这就要走了,我每天待在这偌大的府邸都快闷死了,这个菊梦看起来秀色可餐,正是我所认为的知己类型,您就劝劝她,让她留下来陪我玩玩吧!”

孟胤祥禁不住孙女的闹腾,便对那沈菊梦说:“沈姑娘,我这孙女很难得这么喜欢你,你就看在本相的面子上,留下来陪陪她吧!”这语气根本不容拒绝了,分明是命令。

沈菊梦神色焦虑,不知如何是好,不想和那一副蛮横无理的沈菊梦为伴,可又不好薄了丞相的面子,左右为难,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燕紫苏上前抚着她的手,和颜悦色的说:“菊梦,你就别辜负沛凝的一片诚意了,关于你哥哥的事情,我会帮你找的,你且安心在府里住几天吧。”

“可是……”沈菊梦仍不想答应。

“好了,别可是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竭尽全力帮你打听你哥哥的下落的!”燕紫苏保持着一贯和气的微笑,说的沈菊梦哑口无言,人家如此盛情,再拒绝就是自己无情无义了;于是她默不作声,算是答应了。孟沛凝立刻心花怒放的样子,冥冥之中有一种得逞了的得意感。

燕紫苏即刻告辞,送罢她,众人准备回房间去,孟胤祥却为刚才燕紫苏对沈菊梦说的话而心生狐疑,对孟沛凝小声道:“这位沈姑娘是什么身份?”

孟沛凝胡乱编排道:“因为不想受父母的管制,便跑出来了,对外人都说是寻什么哥哥来的,我看她根本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偷跑出来的!”

“果真是这样吗?”孟胤祥不相信的说道,“你怎么还非把她留下来,这种叛逆的女孩子最好不要来往!”

“哎呀爷爷,我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么个好朋友,您却让人家不要来往,真是的!”孟沛凝嘟囔着撒娇道。

孟胤祥皱了皱眉头,无可奈何地说:“爷爷是不想让你学坏,可真拿你没办法!”

看孟胤祥气急败坏的,孟沛凝咧嘴笑道:“爷爷,我不会跟她学着叛逆的,您永远是沛凝最爱的爷爷,爷爷……”

孟胤祥开心不已,孟沛凝就是他的开心果,一句讨好的话就能让他乐上老半天!

沈菊非在密室等待着孟胤祥,他双手背后,踱来踱去;忽然传来一个声响,他欣喜的转过头看去,以为是老头儿来了,没想到竟是孟平治!孟平治因眼前陡然出现一个人而瞠目结舌,他两鬓有几根悠悠白发,阔脸宽嘴,直鼻权腮,一双刚韧有光芒的眼睛,剑似的眉毛上飘忽着几缕洒脱,额头现出几道浅浅的皱纹,记述着曾经的沧海桑田;一身绿色滚边的绸缎绫罗,尽显魁梧矫健的身材,颇具精神。他是不经意闯进了这间密室的,因府里昨夜遭了个强盗,他带人搜捕,上上下下都找了个遍儿,却也没见到强盗的踪影,就在前厅喝茶休憩的功夫,他无意瞥见了孟胤祥座位旁边的柜子,想将强盗缉拿归案的急切心情促使他去敲了敲旁边的墙壁,发现那墙壁竟是空心的,便又用力敲了几下,那柜子竟然自动移开了,后面是一扇门形的洞;于是,孟平治满怀着好奇心走了进去,那柜子自动移回原位,里面黑不窿咚的,他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就摸索进了这间密室。

沈菊非惊愕非常,心跳加快了速度,但表面依然泰然自若。

“莫非你就是那胆大包天的强盗!”孟平治大声道。他还不认识沈菊非,错把他认作成是那个偷盗东西的强盗了。

沈菊非大致猜得到他就是大将军孟平治了,可他竟然被自己认作强盗了,这样也好,免得暴露了孟胤祥的庐山真面目!

沈菊非默不作声,猛然出手与孟平治打斗了起来,两人的武功都很高强,沈菊非急于逃脱,竟中了他一掌,夺门而逃,孟平治紧追过去,追到前厅的时候,沈菊非已经无影无踪了。“此人武功不在本将军之下,对这密室熟门熟路的,定不是第一次来了!”孟平治自言自语道。遂叫人将丞相府的各个路口都堵住!

孟胤祥急急忙忙的赶来了,一脸的愠怒,见密室是开着的,儿子伫立在那里若有所思,便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刚才在廊下走来的时候,他就已看见在急匆匆逃走的沈菊非,心里很是担忧。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孟胤祥试探的问道。

孟平治急忙告知:“爹,刚才那个匪徒竟然从密室逃脱!”

孟胤祥从眼角看过去,多疑的问道:“是什么样的匪徒?”

“要说是匪徒,儿臣又觉得其中有什么蹊跷!”

“哦?会有什么蹊跷?”

“那个男子一身白衣,儿臣发现他的时候他并没有蒙头盖脸,也没有很惧怕的样子,更重要的是,他手中没有偷窃之物!”孟平治推测道。

孟胤祥稍微放心,因为儿子并不认识沈菊非,孟平治又说道:“对了,爹,这里什么时候多了密室?我怎么不知道!那躲在密室里的人怎么知道的呢?这件事有太多蹊跷的地方了!”孟胤祥听之一惊,该怎么解释这间密室呢?

“这密室是老夫研习佛法之处,前几日有一位高僧给了我一本禅宗佛教的书,”孟胤祥漫不经心地捋着胡子,说道,“他告诉老夫要找一个僻静无人之地,认真研读,方有可能参透其中真理,这密室是最好的闭关之处!”

“原来是这样!可是那个匪徒怎么会发现这里有个密室呢?”孟平治不解道。

孟胤祥看着他,一种优越感潜藏于心,说:“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我!”孟平治吃惊道;难道那匪徒也是和自己一样是不经意发现的!“这的确有可能,不过,爹,那个人相貌堂堂,不像是偷鸡摸狗之人,而且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就站在那里,悠然自得的神色!总之,我怎么看是怎么不像强盗,儿臣已经命人封锁府里各个出口,他是插翅难飞了!”孟平治自信满满,神色坚定,拳头紧握,好像不抓住那个所谓的匪徒就誓不罢休!

孟胤祥的心微微一颤,但后花园里有个没有人知道的地窖,是他专门为沈菊非造的,躲在里面,不会被官兵发现!所以不久,孟平治派出去的人就无功而返。父子俩的心情一个是放晴,一个是愈加阴晦!

沈菊非果然是躲进了地窖,此刻他歪身靠在里面,侧耳听着地面的动静,直至脚步声完全消失了,他才长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仰头往后一靠,吐着仍不太均匀的气息。这时,耳边响起一个年轻清脆的声音:“这这丞相府可真不好闯呀,要不是我穷途末路了,也不会来冒这个险哪!”

“是谁在说话!”沈菊非诧异的叫道。眼睛四处搜寻却找不到人,只有空空的墙壁。突然,只觉腰下有个东西在攒动,他忙站起身,只见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慢慢直立起来,露出了眼睛才知道是个黑衣人,腋下夹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沈菊非叫道:“你就是那强盗!”

黑衣人伸手拉下蒙着脸的黑布,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面孔,眼睛小的跟麻雀似的,盯着沈菊非,双手抱拳,老熟人似的说道:“这位大哥呀,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以后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沈菊非一脸茫然,问道:“我怎么救你了?”

“要不是你,就没有这个地窖啦,没有地窖那些官兵不就把我束手就擒了吗?你说这不是救了我的命是什么?”黑衣人说话略带方言,再严肃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变得滑稽了。

“你是什么人?”沈菊非厉声问;他觉得这人很熟悉自己,连孟胤祥为自己设下的地窖都知道!

“别这么大声嘛!”黑衣人举着一只手,眼睛看着脚下,从沈菊非身边走过去,意味深长的说,“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沈菊非是吧?”

“你知道我的名字!”沈菊非惊讶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的事!”

“我叫廖云飞,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人!最近听说丞相府里老有人提起我的名字,就忍不住来看看,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就舍不得走了啊!没想到丞相府里有这么多奇珍异宝,弄的我是流连忘返哪……”廖云飞喋喋不休的说着,但相当于自说自话,因为沈菊非惊异于他是“廖云飞!”

“你说你是廖云飞?”他凝眉道。

“对呀,我是叫廖云飞来着,有什么不对吗?”黑衣人吊儿郎当的气质,一脸的不正经。

沈菊非的视线在他身上转悠,百思不得其解,“廖云飞”现在已是自己的第二个名字,偏偏又来了个真叫廖云飞的人,这不是天大的巧合吗!而且这个人对自己好像了如指掌,怕他早就注意自己了,不知道他什么来头!“你怎么知道我是沈菊非?”他问道,注意着他的答案。

廖云飞围着他转来转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且答不能对题:“想不到我廖云飞的名字还有人牢记在心,真是有幸哪!”

“你!”沈菊非话未出口,廖云飞看中了他系在腰上的一块玉佩,伸手摘下,拿在眼前细细端详。“你干什么!”沈菊非一把将玉佩夺下,气冲冲的呵斥道。

“哎,既然我喜欢那玉佩,你就把它送给我得了!”廖云飞阴阳怪气的说道。

“这玉佩是我贴身之物,岂能随便送人!”沈菊非将玉佩攥在手心里,火冒三丈的说。

廖云飞却照样嬉皮笑脸的,他看出沈菊非是真生气了,才说:“不就是一块玉佩吗,何必这么小家子气!那好吧,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叫沈菊非吗?我不光知道你叫沈菊非,我还知道你脸上原来有个菊花烙印,后来为了讨丞相的欢喜,你就勇气可嘉的把它给剜了!”

“你竟然清楚的知道这些!”沈菊非极度吃惊道。

“我还知道……”廖云飞故意卖关子道。

“你还知道什么!”

“知道你干的一桩桩、一件件杀人放火的事儿,我说你长得这么体面的一个人,怎么专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干还差不多!”廖云飞口若悬河,一口气道。

沈菊非不禁往后退了一步,那些自己以为绝对隐秘的事情,却都被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顽劣之徒知道得清清楚楚!当务之急还不是弄清这廖云飞的来头,而是尽快离开丞相府。“我不管你怎么会如此清楚我的行为,我都不允许你把它告诉任何人,如若不然,你只有死路一条!”沈菊非恫吓道,廖云飞却丝毫不害怕的样子,继而菊非说:“现在我们快离开丞相府,多留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

“说得对,得赶快出去把这些宝物清点清点!”廖云飞拍拍腋下的包袱,笑嘻嘻的说道。接着,两人飞身出了地窖,蹑手蹑脚得离开了丞相府。

廖云飞迅速扯下身上的黑衣,露出一席光泽鲜亮的丝绸质地的衣裳,身材中等,小头小脑的,配上不大标致的五官,颇显精明。他把那包袱背在肩膀上,挨近了沈菊非,小声说:“去找个客栈,好清点宝物。”

沈菊非猛地看向他,找客栈就找客栈,干嘛弄得这么神神叨叨的,弄得他浑身不自在。

两人并肩而行,进了来宾客栈;当时,燕紫苏也选择了在这家客栈住下,正在桌子前就餐,看到两个男子东张西望的跟掌柜的要房间,尤其是廖云飞身上的包袱引起了她的注意。

沈菊非两人被掌柜的领上了楼,进了一间普通客房,廖云飞急忙将门闩上,然后把包袱放在桌子上摊开,露出一堆古董金银。

“你说你穷途末路了,才去偷东西的?”沈菊非看了眼其中一个青花瓷的花瓶,问道。

廖云飞却只顾查看这些赃物,根本没听见沈菊非的话。见状,沈菊非出其不意的用剑柄将那被他拿手里惊叹不已的青花瓷打落在地,很轻易的落地开花、支离破碎了!

“干什么你!”廖云飞霍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怒气冲冲的叫道。

“没干什么,只不过帮你清除了一个祸害而已!”沈菊非若无其事的说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廖云飞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服,差一点就朝他脸上抡起拳头。

沈菊非轻轻掰开他的有力的手,理了理被弄皱的衣服,转过身去说道:“那个是丞相大人最喜爱的花瓶,你想当掉它根本没门儿!”

“哼,我不要听你的胡说八道!”廖云飞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青花瓷的碎片,惋惜的说,“我要我的花瓶,那可是无价之宝呀!金山银山就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了!”

沈菊非无奈的瞟了他一眼,道:“这花瓶底下有丞相府的封印,丞相一定会派人通知所有当铺,一但发现封印你就等于是自投罗网了!”

廖云飞站起身,气急败坏的翻着白眼,说道:“沈菊非,你是为了不想我被人抓去才打碎这个花瓶的吗!”

“算是吧!”沈菊非冷冷的说。

“好,那这件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他重又坐回桌子前,继续清点金银珠宝。

“廖云飞,”沈菊非拍了下他的肩膀,问道,“你到底是谁?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对我的一切都那么清楚?”

廖云飞故作没有听见。

沈菊非在他旁边坐下来,盯着他,不厌其烦的问着以上的问题,可这个廖云飞只不过简简单单得敷衍他而已。沈菊非想道:“他暗中跟踪了我那么久,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可见他武功极高,深藏不露!看他好像只对金银珠宝感兴趣,并没有其它什么坏心眼,真不知他跟踪我有何目的!”

廖云飞不忍看他愁眉不展,便说:“我之所以暗中跟踪了你这么久,是我的兴趣所致罢了;放心,我不会把你做过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的!”

他的用意真如此单纯吗?不过为了兴趣而已?没有其他的意图了?真是不可思议!沈菊非起身欲走,“哎,你到什么地方去?”廖云飞问道。

“我在这里又没什么事,当然是走了!”沈菊非回过头说。

“那我怎么办!”廖云飞别有用心的说道。

沈菊非眉毛一动,道:“你就在这客栈里住下就是了,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在跟踪我!”说罢,他开门而去。

廖云飞斜着眼睛,哀声叹气的喃喃道:“你以为我想跟踪你呀,这不是为了师父,不跟踪没办法吗!”

沈菊非走下楼梯,燕紫苏就站在楼梯口,叫住他道:“我能向你讨教几个问题吗?”

沈菊非一怔,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女子,“你是谁?”

“哦~我叫燕紫苏,你叫什么?”女子问道。

沈菊非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现在他感觉四面都是埋伏,自然不方便说出真名,但廖云飞这个名字已有其人了;他轻轻一笑道:“在下与姑娘素不相识,不晓得姑娘有什么想要问在下?”

燕紫苏嫣然一笑道:“刚才我看见和你一同上去的那个人行为鬼鬼祟祟的,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包袱,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

“包袱里面自然是些私人物品,不知这和姑娘有什么关系?”沈菊非不解道。

“听闻丞相府里招了窃贼,不知是不是刚才那位兄台所为!”燕紫苏心直口快,从不喜欢拐弯抹角,心里怎么想的嘴里便怎么说。

一听这话,沈菊非定定的看着她,不敢有丝毫动摇,不知道她是丞相府里的什么人,看衣着打扮,绝非一般!“那姑娘就怀疑错了,”他镇定道,“我弟弟从小就胆小如鼠,没有见过世面,所以走到哪里都缩头缩尾的,因此也经常被人误认为小偷,姑娘怀疑是他潜入丞相府里偷了东西也就不足为奇了;至于那包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就是些男人出门在外所带的衣食和银两,若姑娘不信的话,可以亲自去查看!”

看他的样子白白净净,不像是会撒谎的人,且说的文从字顺、理直气壮的,实在没有理由怀疑了!“那倒不用,不好意思,我只是那么问问罢了,没有别的意思!”燕紫苏略含羞怯地说。

“不要紧!”沈菊非说毕便朝大门处走去了。燕紫苏面带微笑的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吹起一股清凉的暖风,染红了娇嫩的脸颊。世人皆好于以貌取人,往往自行给人家带上了和其外貌相映的面具,掩盖了凄凄惨惨,腾出了是是非非!

廖云飞暂且没去跟踪沈菊非,也没有一直抱着那些金银珠宝亲热下去,而是躺在床上,双手放在头下,翘着二郎腿,眯着笑眯眯的小眼睛,心满意足的酣然入梦了。

沈菊非被孟平治打的那一掌,越发疼痛,来到茅舍时已经走不成个了。他这次去丞相府,是想告诉孟胤祥,他从此不再为他做伤天害理的事了,可种种的事故,竟阻止了他金盆洗手的愿望!风凌落正在他的房子里翻找着什么,听到他的呻吟声,急忙将弄乱的一切恢复原状,出门一看,他在地上躺着。

“廖云飞,你怎么了?”风凌落单膝跪在他头前,焦虑的问道。

沈菊非一只手捂着胸口,从嘴角渗出殷红的血液,费力的向风凌落伸出手,说道:“扶我进去!”

风凌落将他扶进了茅舍,让他躺在床上,沈菊非紧紧闭着双眼,听风凌落说:“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的时候却搞成这个样子!”他越发觉得他奇怪了。

继而,沈菊非疼痛的不能说话,风凌落却只在那儿干看着,不知所措!他脑海里满是对廖云飞身世的思索,自然而然的就把他和沈菊非混在一块了。眼下,还是给他疗伤要紧,风凌落便把他扶着坐起来,自己则盘腿坐在其后给他运功疗伤。在这其间,沈菊非的易容散从身上掉了出来,风凌落拾起它,捏在手里看了看,也不知道是什么药,干脆收了起来。

翌日,沈菊非伤势好转,从床上下来时,看到风凌落正坐在门槛上,手里拿着自己的易容散!他忙过去,将易容散夺过来,愤愤地叫道:“你怎么可以乱动我的东西!”

风凌落站起身,真是做了好事儿不得好报呀!“我给你疗伤的时候从你身上掉下来这个东西,我就先帮你收了起来,没想到你反咬一口,说我乱动你东西,真是好心没好报!”

沈菊非只顾紧张易容散,没有作答,风凌落问道:“哎,那是什么东西?”

沈菊非瞟了他一眼,道:“没什么!”遂往屋里走去。

“哎,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风凌落跟上去,不满道,“我帮你疗伤,我就问你一件事,你却对我说没什么,这不是太过明显的敷衍吗?”

“那疗伤一事,我感激不尽!”沈菊非对他道。

“嘿,那好吧,我就问你你的伤是怎么来的?”风凌落穷追不舍。

沈菊非无奈的看着他,“早上我们不是约定了不互相过问的吗?你要是有地方可待了,我不留你!”

“行,不问就不问!”风凌落气呼呼的指着他说,“以后我再不做这种好心没好报的事了!”

两人互不理会,风凌落又不想在毫无收获之前就这样离开,只好委曲求全了!沈菊非倒是真想他离开,也省得自己时时戒备了;只是,两人之间有道冲不断的桥梁,汹涌澎湃的水花不时现出一幅海市蜃楼——两个把手相握的朋友,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孟沛凝这边,她把沈菊梦带到花园里的草坪上,并肩而坐,望着似血的残阳,不无感叹的说:“花前洒泪临寒食,醉里回头问夕阳。不管相思人老尽,朝朝容易下西墙。”听得出这话语中尽是哀愁,沈菊梦想:听梦鸾说,她刚跟风凌落分开了,可能是因此事而感慨感伤吧!“沛凝姐姐,你和风凌落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矛盾了?”她忍不住问道。

孟沛凝不由一惊,转过头说:“你认识风凌落!”

想起和风凌落在客栈里的情景,沈菊梦点点头,回答说:“没错,我和他在客栈见过一两次。”

孟沛凝勉强的笑道:“啊~原来这样,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事呢?”

“这个……就是您的丫鬟梦鸾告诉我的!”晚风习习,沈菊梦把腮上的发丝掠到耳后,满语细声的说。

“这个梦鸾,什么事都往外说,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一顿!”孟沛凝恨恨的说。

“沛凝姐姐,您不要责怪梦鸾,是我问她的!”沈菊梦红着脸说。

“风凌落一定非常喜欢你吧!”这才是孟沛凝关心的重点。

沈菊梦不知其所以然,这话是什么意思!好像他们的分开是因为她似的!“他怎么会喜欢我,沛凝姐姐,您怎么这样说呢!”

孟沛凝莞尔一笑,道:“看你紧张的,我只不过随便说说而已!”

随便说说?分明是拿人家开玩笑嘛!沈菊梦低着涨红了的脸,风凌落的无数个潇洒瞬间在她眼前一一浮过,那潇洒一笑,一回头,一转身,现在回想起来竟都如此清晰,是一直把它放在心里的原因吧!“不!”她低声喃喃道,那日是生气和他分开的,连一声再会都没有说。

“怎么了,菊梦?”孟沛凝问道,“你在说什么!”

沈菊梦恍的回过神来,尴尬道:“哦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想到一件事而已,沛凝姐姐!”她站起身,欲走的样子。

孟沛凝也站起来,摸着她的手道:“是什么事?我叫人帮你去做,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留在身边,难不成你又要走了?”

沈菊梦一本正经的毕恭毕敬道:“沛凝姐姐,如果您费尽心思留下菊梦只是为了陪您闲聊,那可真是太没有必要了,也耽误了菊梦远离家乡所为之事,所以,请您放我走吧!”

“你那件事,是不是去寻找沈菊非?”孟沛凝冷冷的问道。

“是!菊梦这次就是为了找到哥哥。”沈菊梦热泪盈眶的说,“沛凝姐姐,我真的不相信他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大奸大恶之人,也许你们真的误会他了!”

孟沛凝情不自禁摸起了脸上的疤痕,“误会他?”她愤愤地想道,“就算杀风凌落父母的不是他,那么杀死我的呢!如果不是他,怎么都会怀疑他呢?再坚固的虚伪面具也抵不过众口一词的真理!”转而慈眉善目的对沈菊梦说:“一切都等找到他再说吧,谁愿意无缘无故去诬赖一个好人呢?”

“那沛凝姐姐也派人去找他了吗?”

孟沛凝点了一下头,她的确私自派人去找沈菊非了,她没有把那噩梦的真实性告诉孟胤祥,因为她深觉人心险恶,不能把自己的一切都交托给别人,哪怕是最爱的爷爷她也不放心!“是的。”她回答说。

沈菊梦哀求的说:“那如果您找到他了,一定不要将他杀死,我会亲自去问他是不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女子满眼的乞求与希望,任谁看了也会于心不忍拒绝她。

好说歹说,沈菊梦又在她身边留了几日。

孟胤祥把沈菊非叫来,两人会面的地方依然是在那间密室,只是吩咐了侍卫不要让人任何人未经通报闯入前厅。

沈菊非觉得是时候表明自己的意志了,便等老头儿先开口。“你那日主动前来找本相有什么事?”孟胤祥问道。

“大人,小的……小的想……”好不容易开了口却又吞吞吐吐的,真有失一贯的作风。

“嗯?想什么?别支支吾吾的,本相可听不惯你这么说话!”

“是的,大人,小的想从今以后不再来丞相府了,望大人成全!”沈菊非一鼓作气道。

“什么!”孟胤祥惊诧道,回过头瞪着他,“你的意思是说,从今以后不听本相的吩咐了?”

“不!”沈菊非说道,“大人乃当朝丞相,位高权重,小的是一介平民,哪有不服从之理!”

孟胤祥仰天长笑道:“那你的意思是不是再不替本相清除一些碍眼的人了,想说本相是罪大恶极的老狐狸是不是?”

“啊!小的不敢!”沈菊非一身冷汗,始终拱手作揖态,不敢抬头看孟胤祥可怖的脸色,“大人身边有的是精兵良将,何必单要菊非一人!”

孟胤祥怫然作色地睥睨着他,翕合着嘴唇道:“本相可以放你自由,但你给本相立下那么多大功,我怎么能不报答你呢?”

说起功劳,沈菊非眼前又浮现那自己一手造成的一幕幕悲惨景象,“大人,功成之时,您已经封赏过小的了,但也只不过是酬金而已,怎言报答!”他的声音带有轻微的颤抖。

孟胤祥拉长了嘴角,面部的肌肉在暗暗抽搐,目光也愈加深邃,从上下缓缓滑动的喉咙里发出浑厚而苍老的嗓音:“既然你决心不再为本相做事了,那本相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明天上午,小竹林里见!”小竹林位于丞相府的南面,一般无人进出,幽幽氛围尽显僻静。

“是!”沈菊非迟疑道,他瞬间有种不祥的感觉,这什么东西要留明天才送?而且择了那个通常阒无一人的小竹林!

青天白日,丞相府的上方聚集着一片片阴郁沉重的乌云,犹如沈菊非的心情一样惴惴不安,他出丞相府都要用白布蒙住脸面了,以防孟平治的眼线,眼睛看着地面,款步而行,心里想着:真是倒霉,那廖云飞说不定在客栈大吃大喝,我却成了个替罪羊……

幸而一路安然无恙,沈菊非又去了来宾客栈,想看看廖云飞是否还在,出乎意料,他刚进客栈,廖云飞却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身后冒了出来!他嬉皮笑脸的忸怩作态,说:“我发现你一路上都不时地回头张望,是不是舍不得那老怪物呀!希望他会派人来追你?还是怕将军的追兵呀!”

“你!”沈菊非气不打一处来,忿然道,“你又在跟踪我!”

“跟踪你?”廖云飞猴子似的抓耳挠腮,跟他的豪性的名字可是毫不相称,“我吃饱了撑的跟踪你!”听他口气,对自己刚刚做过的事情忘了似的。

沈菊非确定无疑,光滑的面孔因为愠怒而稍微扭曲了,道:“不要狡辩了,说,你到底为什么跟踪我!究竟是什么目的!”

对于“目的”这两个字,廖云飞有点嗤之以鼻,然后委屈的说道:“你可真是误会我了,我多想一个人去游山玩水,一个人去吃大餐,而不是把这些功夫用在跑路上!”

沈菊非怕被人盯上,便把他拉到了那间客房里,关上门,郑重其事的问:“你说什么?你跟踪我是不得已的吗?”

“算你猜对了,知己啊!”廖云飞眯着眼睛面带微笑,张开双臂朝沈菊非的脖子搂过去,沈菊非敏捷地避开了他,让他扑了个空。

“那是谁让你跟踪我的呢?”沈菊非急切的问。

廖云飞站在门后,双臂抱在一块,脑子里回想起师父交待过的事:你就跟他套套近乎,交个朋友,让他觉得你是个值得结交的人,但千万不要告诉他是我让你跟踪他的!

“快说呀,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怎么总是扭扭捏捏的!说话半吞半吐,让人半天摸不着头脑!”沈菊非怒形于色,气喘吁吁的。

廖云飞照样不紧不慢的,但他自觉刚才说走了嘴,解释说:“哎呀,我就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可怜虫呀!没有谁叫我跟踪你,当初,我是觉得丞相府那么大的地方,好吃的好玩的肯定是取之不尽呀,直到那天不经意发现了你,你那时候脸上有朵让人眼花缭乱的菊花呀,我就手痒了,开始注意你的一切行动,为的就是把那菊花弄到手呀!可没想到,忽然有一天那菊花不见了,我就伤心呀!”

听之,沈菊非惊诧之极,又是哭笑不得:“你跟踪我就是为了要得到之前我脸上的菊花?”

“嗯嗯!”廖云飞使劲点了点头,不免滑稽的说,“我廖云飞向来爱好收集奇珍异宝呀,但至今也没有看得上眼的呀,就你那菊花,还算称我的意,怎么无缘无故就没了呢?”为了更加逼真一点,他上前去摩挲沈菊非的脸,沈菊非急忙将他的手打回去。

“哼,原来是个傻瓜!”沈菊非气哼哼的想道,遂说道,“从今以后,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为什么呀,就算菊花没了我也想跟你做个朋友呢!”廖云飞摸着自己被打疼了的手腕,说。

“不必了!”沈菊非一本正经冷冷的说,“我以后不会再去丞相府了。”

“我知道,这是个明智的选择,毕竟世界上还是好人受欢迎一点嘛!”廖云飞未卜先知的神气。

沈菊非瞪了他一眼,不想再跟他胡搅蛮缠下去,大步走至门后,伸手欲开门,廖云飞又说:“菊非呀,那老头儿叫你明天去小竹林见他,你不要去!”

沈菊非回过头来,越发觉得这人神通广大,“为什么不去!”

“他没安好心,在府里不方便对付你,所以选择了在荒僻的小竹林,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廖云飞一脸正经,关怀的说。

这一点沈菊非早有预料,只是不肯确定,现在由他人说出来,他的心一沉,被雾气笼罩的迷蒙刹那间化为冰凉的水,心就在其中沉浮、漂泊、挣扎、难受。“那我也要去,大丈夫不能知难而退!”他的神色、语气是那么坚定。

“哎你什么意思,说的好像我不是大丈夫似的!”廖云飞拉长了声调,狭小的目光盯着沈菊非,慢慢的走近他,微微下拉着嘴角说,“你明知是去送死也去吗?”

沈菊非想了想,回答道:“他不会杀我的,再说了,我罪有应得!”

“什么叫罪有应得?要杀你也应该是那些受害者,怎么也轮不到他呀!”廖云飞略带嘲讽的说。

沈菊非觉得此话有理,可他如果不去的话,不是明摆着跟孟胤祥翻脸了吗,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追杀自己了!“那我应该怎么做!”沈菊非决定弃暗投明,可“暗”里有许多妖魔鬼怪抓住他的脚不放,他不知所措。

廖云飞反而胸有成竹的样子,示意他把耳朵靠过来,附耳低语。

突然,门“吱呀”响了一声,像被人推动,随即门外闪过一个黑影,“谁!”廖云飞叫道。待沈菊非追出去的时候,已经无迹可寻了。他们俩面面相窥,想是有人在偷听他们谈话,如果泄露了出去可能酿成大祸,两人此时心照不宣,无话可说,神情现出一样的深深的忧虑。

燕紫苏踏进门槛,用力关上门,然后转过身靠在上面,呼吸急促,一头冷汗,嘴里喃喃道:“他就是沈菊非!”刚才两个男子在房间里的秘密谈话被她听得一字不落,心里七上八下的同时,又满怀着喜悦和伤悲。

燕紫苏跌跌撞撞地扑在了桌子上,想道:他竟然就是沈菊非!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虽然我只和你说过一次话,你给我的印象却是那么的完美!

她隐隐的抽泣了起来,一滴胭脂泪染尽了梦魂相思,无比温和悲悯的念道:“人不醉,我自醉;人不知,我自情痴。欲重歌兮梦觉,推枕惘然独念,人事底亏全?有美人可语,秋水隔婵娟。”可怜燕紫苏对沈菊非一见倾心,又不放弃对沈菊非的追查,都怪当时不知他何身份,要不然也不会如此痴念于他!

一码归一码,燕紫苏重情重义,若他真是作恶多端的贼人,就让他及早下黄泉吧!这世间红尘滚滚,想必他也是个爱流连于花街柳巷之人,如此还不如死了!虽然他不知道她的一片心意,但她能把他独留在自己的回忆里,也无所怨了!

燕紫苏叫人立刻去丞相府通知孟沛凝,说:“找到沈菊非的行踪了!”

孟沛凝听后喜不自禁,沈菊梦却还不知此事,见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便问道:“沛凝姐姐,什么事情如此开心呀?”

孟沛凝暂时没有告诉她真相,只说:“今天风和日丽,我让梦鸾做了个风筝,我们三个一块去放风筝吧!”

不容沈菊梦拒绝或答应,就拉着她的手兴冲冲的跑了出去,“哎……哎!”

她们几个一行来到宽阔的茵茵绿草上,暖风拂面,心情舒畅,孟沛凝却把风筝交给了她们俩,自己则在草坪上坐了下来,双手托着下巴,和颜悦色地望着她们;表面是这样,脑子里却在想着另外一回事:“紫苏说已经找到沈菊非了,为什么不让人将他抓来呢?我等那个天杀的早已迫不及待了呢!”

湛蓝的天空上万里无云,有几只雄鹰在展翅翱翔,无垠的天际给人以无限的遐思!

蝴蝶状的风筝随风飞了起来,尾翼被风吹得犹如流水潺潺时的条形,迅速而令人赏心悦目,和红花绿叶相比,带给人的是一种腾飞的感觉!梦鸾把风筝的线索不容分说的交在沈菊梦手里,然后自己朝孟沛凝怕过来,远远的叫道:“小姐,小姐!”

“你怎么来了了!”孟沛凝说道。

“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呀!”梦鸾拉起她的手道。

孟沛凝抿嘴一笑,眼睛因天光而眯着,道:“去在这儿看你们放风筝,别管我,去帮菊梦吧!”梦鸾不愿意走开,在她旁边坐下来,双臂抱着膝盖,和沛凝侃侃而谈;沈菊梦在坡下不远的地方,手里拿着线轴,很不自在的将线越放越长,风筝在空中摇摇欲坠……

风凌落无事可做,整天待在茅舍里疑神疑鬼,他自己也受不了了!便来到街市上闲逛一圈儿,嘴里嘟哝着:“这廖云飞竟来无影去无踪,连我想跟他攀谈攀谈也没机会呀!他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在一整天的时间里,他都去了什么地方呢?”风凌落无从得知,不知不觉,竟转悠到了来宾客栈门口,停住了,不可抑制的往里瞟了一眼。这不瞟就算了,一瞟还有了个重大发现呀!

他看到沈菊非和一个其貌不扬的男子正在楼梯口处握手告别——廖云飞再三叮嘱沈菊非:“你可千万不要一声不吭就走了呀,那老头儿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了你的,他一定是处心积虑早就想好了一旦你叛变他就对你……”廖云飞手跟着嘴,作出砍头的怪相,同时嘴里发出“咔嚓”的声音。

沈菊非诚惶诚恐的不时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对廖云飞的行为怒不可遏而又无可奈何,“够了你!”他压低嗓门咆哮道,“我告诉你廖云飞,你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大人一句一个老头儿的!”他发觉自己不应该如此暴怒的指责他,就急忙收住了嘴。可为时晚矣,风凌落已经全都看在眼里,听在心里了!

“廖云飞!”风凌落转过身,一手叉着腰,一手抹了抹嘴,惊喃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回头再看时,只见沈菊非因见到自己而冷若冰霜的脸。风凌落亦是惊讶的说不出一个字来,片刻后,沈菊非欲走,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廖云飞,怎么会有两个廖云飞?就算是同胞兄弟也不用同名吧?我看你俩长的可一点都不像!”

沈菊非木然的看着他,拿开他的手,真的无话可说了。晶亮的眸子微微闪烁,喉咙不停的哽咽着;风凌落大声问道:“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真不想闹得太僵,好歹我们也是朋友一场,你就都出真实姓名吧!”

他那双女性的眼睛里略含悲情,已经不敢正视风凌落审视的目光,他感到那种在丞相府密室里所产生的不祥预感是对的,是福是祸,就都坦然接受吧!缓缓脱口几个字:“我就是杀你全家的沈菊非!”

如晴天霹雳;风凌落这时候真的希望自己的怀疑是错的!他从来没这么强烈的希望过自己是错的!眼前浮现一幕幕他不忍忘怀的场面:举杯邀明月,把酒问青天!在小酒馆的把酒言欢!两个男人,一个在床上,一个趴在床边的情景;从对方口中说出“朋友”二字的时候。那么多瞬间的定格,让他瞠目结舌,痛彻心扉!愤恨、自责、伤悲,一齐翻搅着他的心海!想道:“我竟然和我的仇人做朋友!哈哈……爹,娘,孩儿不孝!孩儿一定要为你们报仇雪恨!”他怒形于色,紧绷着脸,血气上升,脖颈暴露着筋脉;双拳如铁锤,欲向坐以待毙的沈菊非挥去!廖云飞及时赶了来,用一把合着的扇子将风凌落推至一边去,护着他身后的男子,对凌落指指点点地说道:“哎,我说你是什么人哪,竟敢对菊非这样无礼!”

“你让开,这里没你的事!”沈菊非命令道。

“不行,我可不准任何人对你动手动脚的!”廖云飞阴阳怪气的说道,依然伫立在沈菊非面前巍然不动。

风凌落恼恨至极,横了心要把沈菊非碎尸万段!“原来你才是廖云飞!”他愤愤道。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廖云飞甩开扇子,漫不经心的说。沈菊非却已经绕过他来到沈菊非面前了,愧疚的说:“我沈菊非自是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你杀了我吧,我绝无怨言!”

“我当然会亲手把你碎尸万段,”风凌落恶狠狠的说道,“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沈菊非不假思索的干脆将所有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对孟胤祥也算无愧于心:“一时兴起而已,像我这样的人,都是视生命如草芥,想起来就去练练手,以杀人为乐!”

风凌落瞪大了眼睛,认为他实在是十恶不赦,一时兴起就毁了原本幸福快乐的一家!“和你同行的还有两个黑衣人,他们在哪里!”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风凌落眼角瞟向廖云飞。

“哎你看我干什么呀,我可不是他的同伙!”廖云飞急忙叫道,拍着沈菊非的肩膀说,“还有,我这个朋友对他主人是赤胆忠心,所以什么一时兴起啊,拿杀人作为练手一类的话,根本就是他自己想象的!这还需要我来揭穿吗,一听就知道不是真话呀,谁闲着没事就去干杀人放火的事儿呢!”

两人差点被他气得吐血,“廖云飞,你给我闭嘴!再乱说我就割了你的舌头!”沈菊非拔剑威逼,廖云飞说话口不择言,一点不注意分寸,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突然,街上涌过来一群官兵,将他们几个团团围住,茫然之际,官兵没列至一旁,燕紫苏徐徐走来。

“是你!”沈菊非定睛看了看,认出是那个问过自己话的女人。

燕紫苏淡妆浓抹,双瞳剪水,也目不转睛的看着一表人才的沈菊非,发出略带惋惜的声调:“是我。”她慢慢走近他,围着他绕了一圈,以予示之:“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沈菊非不知所故,正欲问时,廖云飞却抢先说道:“哟,这不是晏几道的词吗!你一个姑娘家,对我们菊非说这首词是什么用意呀?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不会是这个意思吧小姐!”说完,他用扇子掩嘴嗤嗤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