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胤祥不紧不慢的在一张椅子里坐下,显得漫不经心,看沛凝这样焦急的模样,他竟还气定神闲的问道:“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每次都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因为孟沛凝每次来都是这个气势,而且都是为了风凌落的事儿,所以老头儿也就不跟着小题大做了。
“哎呀爷爷,您怎么还这样悠哉悠哉的,我可都急死了!”孟沛凝撒娇道。
孟胤祥用手指掏了掏耳朵,挤着眼睛说道:“你哪回来把都是急死了?我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哟!”
“那我说的都是真话嘛,人家确实急死了!哎呀爷爷,爷爷你就听我给你说嘛!”孟沛凝拽着他的胳膊,尽情使出一个女孩子所特有的说服力来。
旁边的沈菊非见她这般漂亮可爱,不禁轻轻一笑,却被目光早已在他脸上打转的梦鸾看了个真真切切!他也发觉了这丫头的不老实,便赶忙收紧了脸色,严肃骇人之态,梦鸾便忍住了想多看一眼这个美男子的欲望,深深的低下头去。
“好了,别磨磨蹭蹭的了,快说找爷爷来有什么事?”孟胤祥拍拍她细腻的小手,说道。
“就是,刚才,我想问那官吏要个丞相府的人名簿子看看,他却对我说:‘小姐看不得,这是给丞相大人过目的!’爷爷,你听听,他分明是看不起我嘛!”孟沛凝装的可怜兮兮的,向老头儿告状道。
“你看那东西干什么?”孟胤祥皱着眉头,露出深深的疑惑。
孟沛凝恢复了正经的仪态,若有所思的说:“我想查一个叫廖云飞的人,听说他长得英俊非凡,怎么我没见过他呢!”她记住了风凌落的那句有点自夸意味的话:“和我差不多帅!”当下不如就以这个为理由!
沈菊非听到“廖云飞”这三个字,大为惊异!当日,只不过信口胡诌一个敷衍风凌落的名字罢了,怎么会传进孟沛凝的耳朵里?他恍然的盯着这位唇红齿白的大小姐大肆夸赞着廖云飞的英俊不凡,假亦是真,真亦是假,弄得他真的以为:“难道丞相府里真有名为廖云飞之人?”
孟胤祥听之额头堆满了皱纹,他对这个所谓的廖云飞也是第一次听说,孙女竟百般赞扬他容止可观,雅量非凡,仿若真有其人!老头儿一头雾水,叫她停止:“好了好了,我已经知道你所说的廖云飞的大概了,我会查清楚他的身份背景的,你回去等通知吧!”孟胤祥已听不下去孙女手舞足蹈唧唧喳喳的表演了,便催她快快离去。
“真的吗,爷爷太好了,那沛凝就先回去等您的好消息了!”孟沛凝屈膝告辞,与梦鸾两人离开前厅。
沈菊非一向有条不紊的心绪被孟沛凝弄得凌乱如麻,一心想着那可爱女子的美丽之处,忽听孟胤祥一声叫唤:“菊非,你可知道廖云飞是何人?”
沈菊非猛地一回神,心想道:如果让他知道我跟风凌落有过来往,并且在那时候鼓捣出个廖云飞来,不知会生出什么祸端,还是做个一问三不知的局外人为好!这样想着,随即回答道:“这世界上各色人等皆有,不知廖云飞是什么人物,竟让小姐都神魂颠倒了!”
“这么说,你不知道谁是廖云飞?”孟胤祥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不知道!”沈菊非回答说。
孟胤祥捋了捋胡子,叫人拿来府里记载着人事的簿子,翻来一阅,从头至尾,未有见廖云飞这个人名。这下子,沈菊非不怀疑那个廖云飞就是自己捏造出来的别名了,看来一定是风凌落告诉孟沛凝的。“对了,”他想道,“上次风凌落由孟沛凝的丫鬟领来的,那么他和小姐是什么关系呢?”不知不觉,他竟有些关心孟沛凝的事来了,也许,就是因为刚才他那一笑是为了她而展露出来的吧!
孟胤祥找不到廖云飞这个人,可孟沛凝却说的实实在在:“他经常出入丞相府!”不过,这事好像系着儿女情长,孟胤祥便不怎么想管下去了,遂让人去通报孟沛凝一声,说:“丞相府里没有廖云飞这个人!”那人应了便去。
听到这个消息,孟沛凝霍然从椅子上站起身,疑惑道:“没有?怎么会没有?风凌落总不会让我帮他调查一个不存在的人吧!”她的手指抓在檀木桌子的棱角上,骨节因用力而变得发白,手心渗出密密的细汗。
梦鸾端了一杯茶走过来,说道:“小姐,快喝杯茶吧!我想风公子是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他对你说的时候奴婢都听见了,他就是怀疑廖云飞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所以才拜托你帮他调查的。”
“可是他明明说了,廖云飞经常在丞相府出入,可如今丞相府里根本找不到这个人啊!”孟沛凝凝眉思索,觉得这桩事奇怪得很,先是风凌落莫名其妙的跑来找自己帮忙,然后他就发现了自己脸上的疤痕!再者,没有廖云飞这个人!
难道,风凌落根本就是想来看一看清楚自己脸上的疤痕,却说出一番情深似海的话来,他究竟是何用意呢?
门外的温暖日光,柔和的给万物披上一件恣意的外衣……
风凌落浑身疼痛,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然又无处可去,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踌躇万千。还不时的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追上来,心下想道:“我这狼狈的样子,怎么去见沛凝,唉,怎么办呢?”他左思右想,不能以此种面目出现在她面前,再说她也不方便安置自己;身上一个铜钱都没有,不能去客栈投宿,又不好意思回到乞丐街,那些乞丐看到自己两手空空如也,一定会很失望的!不知道孟沛凝帮自己查的那件事怎么样了,若她再去来宾客栈找他,那该如何是好?最后,他决定去丞相府一趟,好告知孟沛凝他不在来宾客栈了,便一跛一跛的走向丞相府去。
那些把守在府邸两旁的侍卫被孟沛凝事先通知,不要阻拦名叫风凌落的男子进府,他们看这男子行动歪歪斜斜的,好似受了伤,便只问其名,他答道:“风凌落。”好,正是此人,放他进了去。
风凌落还不怎么熟悉府中交错纵横的道路,站在走廊下迟疑了一会儿,刚要走时,只见前面不远处徐步走来一个衣冠楚楚的白衣男子,再看,竟觉似曾相识,待他缓缓走近,风凌落不禁低声喃喃:“廖云飞!”
沈菊非也认出是他,想这下可糟了,如果让风凌落见着孟沛凝,那不就证明自己说谎了吗!两人面面相窥,想躲藏也来不及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沈菊非阴森森的问他道。
风凌落拿眼睛打量着他,反问道:“你在丞相府是干什么的?”
沈菊非略显威严,转过头去,说:“干什么关你何事!我的事,你还是收紧好奇心为好,要不然到时候……”
“会怎么样?”风凌落的目光从眉毛底下射出来,很好奇自己会受到什么样的威胁。
沈菊非重又看着他,忠告似的说:“丞相府不是块可久留之地,若非万不得已,就千万不要和它有上什么牵连,到时候只会自找苦吃!”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也和丞相府有往来吗?你是不是这里的侍卫?但每次看你都这身便衣,真不知你到底是干什么的!”风凌落捂着左边受伤的手臂,表情微苦的说。
“听我的就对了,不管你是为何前来,都是不应该的,我是什么人不重要,但我想你一直牢记着我的名字廖云飞吧,而且对它甚是感兴趣!”沈菊非冷冷的说。
“对,我这次就是为了廖云飞来的,我叫这里的人帮我调查清楚你的身份;怎么,你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风凌落紧紧的盯着他,问道。
“哼,果然是他惹起廖云飞这一无聊的风波的!”沈菊非暗自想道;他知道风凌落喜欢着孟沛凝,所以他在丞相府里有了个极为亲密的人,自然是心中有一丁点困惑,她也力求帮他解开。“那你就不必查了,我廖云飞在府里从未表露过姓名,只不过先前在街上有幸遇见丞相大人,我一直都敬仰他,所以求得了自由出入的特许,空闲时间便来与大人聚一聚,我在丞相府里的位置,仅此而已!”菊非解释道。
“真的是这样吗?”风凌落似信非信,沈菊非却潇洒的说:“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皆由你心性所定。”说罢,他扬长而去;留下风凌落一人在廊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多疑了。
风凌落依然去见了孟沛凝,看他这等狼狈的走来了,吃惊不已,忙扶着他,问道:“凌落,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跟谁打架了?”
风凌落被扶着走上台阶,进了屋子在一张椅子里坐下来,孟沛凝用手绢儿给他擦去了嘴角殷红的血液。
受了伤疼痛无语的男子心中想道:我是为了沈姑娘才和那掌柜的发生冲突的,若让沛凝知道这事,她肯定会多想的!算了,不能让她生气。遂把头靠在椅背上,支支吾吾的说:“那掌柜的,对客人收的价钱超出实际好几倍,人家嫌贵不愿意吃了他就让人家留下来做工抵账,我看不过去,就和他那帮手下打起来了;没想到他们身手挺敏捷,我……就落荒而逃了!”
“他们下手也不能那么狠哪!”孟沛凝担心的说,“以后再遇见这样的事,你就别多管闲事了!”
看她还这样担心自己,风凌落慰藉的笑了笑,抚摸着她的手,道:“不会再有下次了,我已经离开来宾客栈了。”
孟沛凝好似不经意的缩回手,说:“那就好。”
“沛凝,那廖云飞的事情有什么头绪了吗?”风凌落站起来问。
这回,旁边的梦鸾开腔了,声音虽柔柔弱弱的,却满含怪罪:“风公子,小姐正为了这事恼您呢!”
“为什么!”风凌落不免诧异。
“我们府里根本没有什么叫廖云飞的人,”孟沛凝愤愤地说,“凌落,你怎么能这样耍弄我,亏我还在爷爷面前说的真鼻子顺眼的,真不知经了这一事会有多少人认为我是个花痴!”
风凌落茫然一笑,颇具好奇心的问道:“怎么会这样,你是怎么跟丞相说廖云飞的!”
不知何故,梦鸾一想起孟沛凝在前厅的手舞足蹈的赞扬,沈菊非潘安样的俊美就忽的从她眼前滑过,遂满面春风的说道:“小姐说廖云飞是从古至今最有品貌的男子,好像……”梦鸾摸了摸后脑勺,眼前浮云里尽是沈菊非的音容笑貌,对他的痴念竟影响了口舌了。
“好像什么!”风凌落极具兴趣的说道。
“好像把所有自古以来,赞颂上乘品貌男子的诗词歌赋用在他身上都不够!”梦鸾羞怯的笑了起来,隐约有“花非花,雾非雾”之美好的幻景。
孟沛凝指着她大声道:“喂,没有这么夸张吧!死丫头!”
风凌落缄默无语,原以为她们是逗弄自己的,没想到孟沛凝竟如此赞许廖云飞!“小姐,奴婢不敢了,但奴婢确实是实话实说嘛!”梦鸾低头道。
孟沛凝羞怯难当,唯有拿梦鸾出气,风凌落急忙阻止她道:“你刚才说府里没有廖云飞这个人,这么说,你没有见过廖云飞是吧?”
孟沛凝收回拳头,用力点点头,说:“是!”
梦鸾不禁在心里叹道:“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第一眼见到他,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嘻嘻!不过,人家相貌堂堂,英俊威武,怎么会看上我这一个小小的丫鬟!”
风凌落倒是放心了,既然他的沛凝没有见过廖云飞,那当初他给她说的那一句“和我差不多帅!”莫非她在前厅说出的赞许之词都是针对他的!“嗯,肯定是这样没错!”他无比自恋的偷笑道。
“凌落,你说的廖云飞究竟是何许人也?你让我没头没脑的跑去找爷爷,问他要廖云飞,他说没有,你让我怎么办!”
“我刚才碰见他了,”风凌落说道,“他说他不是丞相府里的人!”
“啊!你碰见他了?”孟沛凝惊喜的说,“那他是不是长得非常英俊潇洒呀?我怎么都没碰见他呢!”
“咳咳!”风凌落不高兴的神气,转过身问孟沛凝,“如果有一天,你遇见了比我更好的男人,你会移情别恋吗?”
孟沛凝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嘟嘟哝哝的说:“可能会吧,因为我不是那种痴情的女子,在感情方面非常轻浮,虽然不是见异思迁很严重的那种,但我的心……不是可以安定的!”
风凌落转过脸去,苦涩的神色,眼眶微红,让人看了心疼。“是啊,你这样的达官显贵,是皇亲国戚,又有倾国倾城的容貌,自然有许多王孙公子为你倾心;而我,只不过一介平民,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风凌落从未有过这种伤感,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地位的卑微;不禁感到身处风雨萧萧夜晦迷的凄凉之中,泪在心里流。
“凌落,你别这样啦,你知道我是跟你开玩笑的!”孟沛凝很快活的样子,劝他说,“我才不嫌贫爱富呢,只是……”
“只是我根本配不上你!”风凌落声泪俱下,接道。
“不是!”孟沛凝说道,“若两人真心实意的想在一起天长地久,根本没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所以凌落,你千万不要说那种话,如果你不想我伤心的话!”
“我何尝想说,但我怕天长地久终茫茫,”风凌落对她道,“沛凝,我会努力的,我会给你一个幸福的将来的,相信我!”
孟沛凝的心在剧烈跳动,脸颊燃烧的通红,瞟了一眼帐帘外,梦鸾这丫头早退下了,故意给他俩制造二人世界!
算了吧,何必让他越陷越深,既然不想爱,就及早说明,要不然彼此都会伤痕累累!“好吧,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她心想着,低下眉眼,难为情的说,“凌落,你不要怪我无情,虽然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不过自始至终只是好朋友而已!”
闻言,风凌落心里发生了山崩地裂的震动,以为是听错了,苦笑着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是青梅竹马吗?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孟沛凝转过脸去,心里也是万般忧伤,说:“我发现自己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凌落,真的对不起!”
这不是晴天霹雳吗!孟沛凝的坦白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风凌落用力将泪水咽了回去,说不出一句话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希望赶快离开这儿,保留仅有的一点尊严。他忍住肉体上的疼痛跑出屋子,觉得天旋地转日再中,世界上的一切都被翻涌着却不想流出的泪水掩盖了!走出丞相府,这一段路并不长,对他来说却好像历经了千山万水,一切事物都上蒙着一层薄雾,没有阳光的天气让那雾愈加浓厚!
孟沛凝追出门槛,又止了步,告诉自己:“这不是压抑了许久了吗,今天总算说出来应该好受才对,怎么看到凌落很伤心的样子,我也这么难受。”她边想边走回屋里,跌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臂支着桌子,手抚着额头,竭力想控制住自己的心绪不宁,既然终于鼓起勇气坦白了,就别再心软了,就慢慢地在心里心疼他吧!
梦鸾轻轻的走进来,知道情势不妙,安慰她道:“小姐,风公子怎么出去了?他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孟沛凝只是对她挥了挥手,说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梦鸾人小言微,没有说什么就出去了。
风凌落伤心欲绝,原来一直都是自己自作多情,丢的不仅是尊严还有太多的感情,因自觉与孟沛凝身份地位相比甚是卑微,所以也无心挽留;爱她,就应该给她自由,她会飞走是早晚的事情!
沈菊非自在丞相府撞见风凌落,就一直等在丞相府大门的旁边,见他这般失魂落魄的走出来,不禁摸不着头脑;他秘密的跟着他,想看他去什么地方。风凌落身上外伤加内伤,走得很慢,沈菊非又不好让他知道自己在注意他,风凌落时不时地难过一阵,他就只好躲躲藏藏的等着他。
“扑通”一声,风凌落单膝跪地,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直挺的鼻梁冒着汗珠,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气,叽里咕噜的说着些什么。身后旁边是一棵凉荫正茂的大树,沈菊非就避在底下,抱着双臂,手里攥着那把佩剑,眼睛直看着风凌落,心想:“一看孟沛凝就是个脾气倔强的女孩子,且娇生惯养,风凌落爱上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歇了一阵,风凌落很费力的站起身,继续往前走,沈菊非跟上去。
风凌落颤颤巍巍来到一个小酒馆前,沈菊非抬头一看,竟是自己常来的那一家。他摇头叹息:“当心借酒浇愁愁更愁呀,我这可是金玉良言!”他似只对自己说的,风凌落径直走进了小酒馆!
且说沈菊非和风凌落两人进了酒馆,风凌落扑通一下坐在桌子前,心中的悲愁太过沉重,迫不及待想喝酒解忧,望过去的一切都能烟消云散。
“老板,来一坛酒!”他拍桌子叫道。
老板忙去仓库拿来了一坛上好的“千杯不醉!”“这位客官,这是我们小店最好的‘千杯不醉’,给您!”店老板殷勤的笑着,将酒坛放在桌子上,斟满了一杯才走开。
风凌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低下头时,恍恍惚惚看见对面坐着一个人,他像动物一样甩了甩脑袋,眨了眨眼睛才辨清对面坐着的是何人。
“怎么又是你?”他边拿起酒坛倒酒边问道。
沈菊非心不在焉的说:“这酒馆又不是你家开的,好酒之人皆可来此,怎么,我在这里很奇怪吗?”
这话虽不十分有道理,但却是常理,风凌落拿起酒坛又倒了一杯,心神恍惚的笑着说:“既然来了,就陪我喝一杯吧,来,喝!”说着,他又一饮而尽,见他是爽快之人,沈菊非也举杯展眉饮下杯中酒;二人把酒言欢,喝得天昏地暗,把一切烦恼抛之于脑后,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吟成白雪心如素,最到梅花香也清。”
初夏的时节,园林里特别热闹,枝头硕果累累,香飘十里,草丛里野花簇簇,五颜六色的,真是留连戏蝶时时舞的温馨场景!
沈菊梦扒开郁郁葱葱的树枝,看见林子这边还是林子,不禁有些泄气。她从早上到现在走了六个小时的路程,脚都快磨破了,现在又迷了路,真是天不遂人愿,处处为难她呀!走到一小片空地里,她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埋怨之际,她不经意的抬起头,发现自己进入的是一片荔枝圆,密密麻麻的树枝上垂挂着丰满的令人垂涎欲滴的荔枝;正可以解长途跋涉的饥渴难受,太好了!
小姑娘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看着欲言又止的大量的荔枝,想是熟透了才会这样的饱满,便卷起袖子,去摇晃荔枝树。荔枝接二连三的把她从枝上摇了下来,落在地上。
“哈,太好了!”沈菊梦将地上散落的大片的荔枝捡起来,兜在衣服里,然后重又坐在树荫下,顾不得擦脸上淋漓的汗水,便去剥荔枝。
正吃得有滋有味,忽听的隐隐约约传来许多人说话的声音,她侧耳细听,那声音由远及近,是一个女子喜出望外的声响,怕是荔枝园的主人来捉贼了吧!她忙将自己吃的皮和没有吃的一股脑儿埋进草丛里,掸了掸身上的泥土,拿起倚在树身上的佩剑,嘴里还嚼着一颗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得女子声音伴随着凌乱的脚步声已经来到跟前了,一着急,竟然把嘴里没来得及吐的核咽了下去!差点儿堵在了嗓子眼,不过确实惊吓一番,塞的她喘不过气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及三五个仆人样的男子出现在眼前。女子身着淡蓝色的裙装,风姿绰约,修剪的整齐的头发隐隐遮住了眉毛,后面盘着高高的发髻,上插碎花簪子;两鬓垂着长长的发丝,直至突兀的胸前,水意盈盈、线条清晰的眼睛颇具大家闺秀的气质,俊秀的鼻梁衬着细汗白嫩如雪,嘴唇朱红,嘴角微翘,玉石似的牙齿在其中若隐若现。她一看到沈菊梦就煞有其事的叫道:“这里怎么有个人!”
沈菊梦还被那个荔枝核堵得气血不足,弯着腰,使劲拍着胸,由于衣服的紧致,起伏着的胸脯尤显丰满。那几个各不相同的男子也一齐盯着她。沈菊梦看那女子的打扮,就知不是荔枝园的主人,早知道不是,就不会这么着急了。
那女子看了沈菊梦几眼,又笑逐颜开的看了看满园喜人的荔枝,问道:“这果园是你家的吗?真是太好了!我喜欢这里,如果你同意,我就把它买下来怎么样?”
什么?我有这么差劲吗?竟然被看成是这果园的主人,简直荒谬嘛!沈菊梦嗤之以鼻的想道。随后,她感到气息顺畅了许多,便直起腰来,道:“我跟这果园没有关系,你是谁!”
“哦?”那女子看着她,道,“是我先问的你是谁,应该你先回答我才对,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好吧,我叫沈菊梦,途经此地,误打误撞的就进来了;敢问小姐是什么人?怎么也来了这荒野之地?”
那女子抿嘴一笑道:“我叫燕紫苏,我家居山东,父亲早年开了个茶庄,近年来得了谕旨,所以我们茶庄的茶都是供奉御用的。我在京城有个朋友,许久未见想她了,便特地来与她会面。这一路舟车劳顿,外加上天气炎热,口干舌燥的,见了果园,自然是欣喜不已!”燕紫苏,言谈举止端庄优雅,对沈菊梦这个颇显狼狈的小姑娘越发喜爱。
“哦,燕紫苏,果然是名门闺秀,小女还有事在身,就闲行一步了。”沈菊梦告辞燕紫苏转身欲走,她却说道:“菊梦姑娘看上去也身心俱疲了,你要去什么地方?如不嫌弃,可否愿意与我同坐一轿,带你一段路,也好解行路之苦。”
沈菊梦一听正合意,道了谢便与燕紫苏一同上了轿子,那些随从们听他们主子吩咐摘下了不少荔枝,供她们俩路上食用。
一坐进凉爽舒逸的轿子,沈菊梦就对这姑娘感激不尽;走了一上午的路,晒了一上午的太阳,她可真是有点受不住了!
燕紫苏用手中的水红色手绢儿轻轻擦着脸上的汗,沈菊梦只是用胳膊揩了揩脸,“菊梦姑娘,你来这京城是干什么事来了?”燕紫苏问道。
沈菊梦经历了被她认为不安好心的风凌落后,不想随随便便就道出自己的私事,可见这燕紫苏知书达理的,又这么热情,便觉不该隐瞒于她;于是回答道:“我是来寻哥哥的,我和哥哥自幼互帮互爱,可意想不到的厄运时有发生,因为一个不小心,我与他失散了。”沈菊梦一说起这件事就神情低落,楚楚可怜的样子。
燕紫苏听了对她更是同情,摸着她的手说道:“想不到你如此不幸,不过人生在世,悲欢离合总是难免的,你也不要太过伤心!”
“可我下了许久的决心,若找不到哥哥我就不回家了!”沈菊梦凝着细眉,踌躇满志的说。
“菊梦姑娘,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们为人儿女的应该懂得以孝为先,其它都是次要的!”燕紫苏说道。
沈菊梦缄默不语了,自己的身世只有自己明了,当年她和沈菊非一气之下离开了亲生父亲,那时父亲虽然颠颠痴痴的,但只是因为过度思念母亲导致的。现在想想,真是不该抛下父亲孤身一人,只顾自己能得个清静;如今,若父亲早已不在人世了,那她在这世界上岂不是只有沈菊非一个亲人了?在家的时候,就听人说京城有个叫沈菊非的,现如今来了京城,却就杳无音讯了。她纵然有了一对疼爱自己的养父养母,可每次和小伙伴们玩耍被欺负的时候,她就想念有沈菊非在身边保护自己的时候!
“紫苏姐姐,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谢谢你!”沈菊梦勉强的微笑着,说。
“对了,你哥哥叫什么名字?我可以叫人帮你打听!”燕紫苏热情的道。
沈菊梦闻言一惊,想道:我当初怎么忘了叫人去打听,多派些人手,岂不是事半功倍吗!“好啊,紫苏姐姐,那就有劳你了!”沈菊梦欢喜道,“以后我沈菊梦定当报答!”
“不必了,我这个人呢,就是爱结交良朋善友,我看你就是那种值得结交的人!”燕紫苏喜眉笑眼的说,“菊梦,若你不嫌弃,我们今后就是姐妹怎么样?”
“想不到紫苏姐姐这般爽快,妹妹我怎么会嫌弃,而是求之不得呢!”沈菊梦心中也不胜欢喜,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如今只身一人,出门在外,举目无亲就已经够凄凉的了。
“那太好了,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好姐妹了!”燕紫苏兴高采烈的,两人在轿中说说笑笑,路过一片草色繁茂花影长之地,当真是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
很快到了京城繁华之地,燕紫苏却叫人去一个地方,她把轿帘掀开一条缝,对那随从附耳说了些什么,连沈菊梦都听不清楚。
待她重新坐好,沈菊梦问道:“紫苏姐姐,你对那人说了些什么?为何轿子不继续前行,却调转回去了呢?”
“妹妹坐好,一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燕紫苏拍拍她的手,轻轻笑道。
沈菊梦便再不做声了。不多久,外面熙熙攘攘的声音完全消失了,代之的是阴森森的万籁俱寂,沈菊梦忍不住将头探出轿帘,这是片山清水秀的地方,尤为显眼的是一块墓碑伫立在那里,上面镌刻着一行楷体字。沈菊梦忙缩回身子,轿子却在那墓碑附近停下来,“紫苏姐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看样子像是大户人家葬墓之地!”沈菊梦茫然问道。
燕紫苏却说:“那个墓碑就是我朋友的母亲的,我既然是来看望她的,就该先祭拜一下她的母亲。”说着,她就下了轿子,下地之前回头嘱咐沈菊梦道,“你就别下来了,我祭拜完马上就来!”
轿帘随即放下了,沈菊梦不禁嘟囔道:“真是个怪人,好交朋友竟到这种地步了!”
燕紫苏独自一人走向墓碑,一脸的肃穆,眯眼看着墓碑,徐步而行。然她到了墓碑前,屈膝跪在了地上,祭拜了几下,目光就在周围的地面搜寻起来,看见一块平坦且从外表看不出任何怪异的土壤,她便走过去,伸手拔去顶上的一层泥沙,竟露出一根闪闪发亮的银针;小心翼翼的捏起那根银针,回想着孟沛凝飞鸽传书告诉给她的事:我记得来祭拜母亲的时候,就是在这期间,我的记忆里除了噩梦就开始被空白填充了。所以,拜托你了紫苏,我知道你从小就学习各门各派的独门武功,对江湖上的高手也非常精通,这件事由你来调查再适合不过了!
燕紫苏不会一点武功,却知道当今世上各门各派的出招武器和特点,又是对朋友绝对尽忠之人;一听说孟沛凝出事了,她就夜不能寐呀!
她嘴角勾起一抹诡秘的笑,将银针收了起来,然后走回轿子,坐好后叫人去丞相府。
“丞相府!”沈菊梦惊讶不已,想不到燕紫苏还和丞相府有关系。
“是啊,我的那个朋友就丞相的孙女,名叫孟沛凝。”燕紫苏柔和的说。
“孟沛凝,当今丞相的孙女!”
“是的,怎么了菊梦?”燕紫苏不知她讶异何来,好奇的看着她,问。
“紫苏姐姐,这么说你这是要去丞相府!”沈菊梦尴尬的说道;她自觉自己没有必要去那府邸,听说凡是跟皇亲国戚有关的深宅大院,都诡秘莫测,她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小姑娘,还是不去为好吧!
“是的!”燕紫苏不以为然的说道。
“那紫苏姐姐,我还是在这儿下轿吧!”沈菊梦难为情的要求道,只是轿子摇摇晃晃地不停前进着。
“为什么呀,菊梦,我还想把你介绍给沛凝认识呢!你看,她姓孟,而你的名字最后一个字也是梦,虽然两个字不同写法,读音却一样,说明你们早该认识了嘛!”燕紫苏和颜悦色的说道,言谈都说明着这个女子多么非同小可。
“不要啦,我还急着寻我哥哥,怎么有时间跟丞相府里的千金小姐叙谈友谊呢!”沈菊梦不好意思的推辞着。
然燕紫苏一心想促成这对好友,两人你你一言我一语,来来往往,轿子竟已在丞相府门前落地了。
在丞相府门前,沈菊梦想临阵脱逃也来不及了,燕紫苏拉着她的手,两旁的士兵粗鲁的问道:“是什么人?”
燕紫苏从腰际拿出一块什么令牌,举给他们看,他们忙拱手作揖,这女子不紧不慢地拉着不情愿的沈菊梦走进了丞相府。
二人来到孟沛凝的房间,燕紫苏和沛凝可谓久别重逢,聚在一起欢天喜地的,过了高兴劲儿,沛凝看了看沈菊梦这张陌生的面孔,问道:“这位姑娘是?”
燕紫苏便将菊梦推搡到了她面前,红光满面的介绍说:“菊梦,这就是丞相的孙女,我的好朋友,孟沛凝。”
沈菊梦急忙低头拜见;而后,燕紫苏又对孟沛凝说:“菊梦一个人千里迢迢来京城寻亲,无依无靠的,我便想你常在这府里,就给她安顿个住处,当知己相待吧。”
孟沛凝用眼睛将沈菊梦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觉得此女子丰韵聘婷,甚是满意,正欲说什么,沈菊梦便推辞道:“紫苏姐姐,孟小姐,小女就不在府中叨扰了!”她欲走出门去;孟沛凝上前拦住,微笑着说:“既然是紫苏带来的,那么一定可为知己之人,沈姑娘不愿意暂且留下吗?”
“呃,不是!”沈菊梦确实感到身体疲乏,又不好拒绝孟沛凝的美意。
孟沛凝急于和燕紫苏谈聊,便吩咐梦鸾去给菊梦收拾个房间,让她去作休息。
屋里只剩她们两人了,沛凝上好了门闩,确定这间屋子密不透风时,回过头握住燕紫苏的双手,一脸焦急的问道:“我让你办得事情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我当然去墓地那里调查了,”燕紫苏从衣服里掏出那根银针,自信满满的说,“我还发现了这个东西!”
“银针!”沛凝将目光集中于它,惊惧的说道。
“对,而且不止这一根,墓地那里的地面上散落了许多这样的银针,我只带回来这一根。”燕紫苏在屋里踱起步来。
“这银针说明什么呢?”孟沛凝疑惑道,把银针拿在自己的手里,看来看去。
燕紫苏莞尔一笑,然后郑重其事的说:“江湖上有个名叫沈菊非的人,他武功高强,擅长使用银针暗器。”
“这么说,我噩梦里的情景不是假的,而是煞有其事!”孟沛凝愁眉紧锁,眼睛看着前方,若有所思的说;她脑子里不禁又浮现噩梦里的情景:无缘无故的与一个黑衣人打斗起来,随从们躺了一地,不多久,那黑衣人朝自己猛一出手,只觉得脖子周围疼痛难忍,继而天昏地暗,不省人事了!再往后的梦境里,更是充满了血腥,使她不敢回想。
“沛凝,你有没有和什么人发生过争执,或者和什么人结过仇?”燕紫苏关切的问。
孟沛凝凝紧了眉头,仔细回想,自己平素根本不与陌生人来往,也不是无事生非之辈,哪里会有什么仇人?她的脑海里忍不住闪过那记忆犹新的血腥场面,自己被人取下了头颅!孟沛凝浑身冷汗,忍不住的颤抖,脸上的疤痕和这件事好像息息相关!
“沛凝,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见她脸色惨白,原本红润的朱唇也没了血色,两手抱在胸口,瑟瑟的发抖,燕紫苏忧虑的叫道,扶她在椅子上坐下。
“真的有沈菊非这么一个人吗!”沛凝抬起水汪汪充满惧意的眼睛,楚楚可怜的看向燕紫苏,极具渴望的问道。
燕紫苏点点头,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沈菊非心狠手辣,凭着一副英俊潇洒的模样,装得慈眉善目,这人的心隐藏的极深!”
“可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加害于我呢?”孟沛凝百思不得其解。
燕紫苏又说:“当今一些武功高强的江湖侠士,心高气傲,他们的谋生手段就是给富贵人家做杀人工具,得到酬金!”
孟沛凝惶恐之极,手脚冰冷,声泪俱下的说:“紫苏,我现在才发现,过去一个月里纠缠着我的噩梦不是幻境,而是现实里确实发生过的!”她颤抖的摸着脸上狭长的疤痕,颤颤巍巍的说,“这具身体不是我自己的!”
“什么!”听到这骇人听闻的事情也不禁毛骨悚然,不可思议的说道,“不是你的身体!这……这也太不可置信了!”
孟沛凝可怜巴巴的摸着耳后的疤痕,对她说:“你看,我耳朵后面有一道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疤痕,爷爷却说是骑马摔的,可怎么会摔成这个样子!”燕紫苏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她的耳根处,果然有一道难以解释的疤痕!而且看得出是由针线缝合,白皙的肌肤掩盖了常人的视线,不过若是目光挑剔的人,可一眼就能发现。
燕紫苏也越发觉得此事离奇古怪,杀死了孟沛凝,却又救活她,那凶手究竟是什么用意?“那你觉得这具身体和先前有什么两样吗?”她问道。
孟沛凝摇了摇头,说:“没有,就连臀部那块红色胎记也还在!”
“那你何以认为这副身体不是你自己的呢?我看你还和一年前的身段一样呢!”燕紫苏便拿目光打量着她。
“不瞒你说,紫苏,让我觉得怪异的不光是疤痕,还有我的身高!”孟沛凝站起身,愁眉不展的说。
“身高!”这一点燕紫苏还真没注意到;随后,便证明了孟沛凝所说属实,在此之前,她们俩姐妹身高相差无几,如今,孟沛凝却比紫苏高了二黍许,还能说她的身体与之前无异吗?“他为什么要把你的身体换了呢?这真是天下奇闻!”燕紫苏惊奇的大声道。
“如今我只想找出沈菊非这个杀人凶手,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孟沛凝气冲冲的说道。
“嗯,丞相大人在朝廷肯定结识不少能人异士,怎么你的疤痕,还留在耳朵后面!”
“之前,我爷爷请了许多御医来给我诊治,为了应付爷爷,他们也开了不少方子,可均不见起色,就连爷爷命人长途跋涉从西域采来的凤果,我吃了也不见效!”孟沛凝哭丧着脸,手捂着伤疤,一说起这件事,她就不得不为此叹息;绝望和希望同时折磨着一颗柔弱的心,其实,人的心不会因任何难以解决的事情而绝望,绝望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希望减弱了!
“沛凝,你不要难过,”燕紫苏拥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慰说,“不要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放心吧,我会帮你找出沈菊非的!”
“谢谢你,紫苏!”孟沛凝直起身子,抹了下脸颊,说道,“只是那沈菊非,他既然是江湖中人,就行踪不定,该从何找起呢?”
燕紫苏也感到这是个棘手的问题,沉思着,焦虑着,突然眼前一亮,有了重大发现似的!她喜不自禁的叫道:“对了,听说沈菊非脸上也有个疤痕,只不过是菊花形状的,大概在眼角边!”她脸上浓浓的喜色和孟沛凝的猛然阴暗形成了鲜明对比,一个好像突然被风吹去了阴云,而那阴云直截了当的附加在了另一个的脸上。
“菊花!”孟沛凝讶异的喃喃道;难道,杀死自己的和杀害风凌落一家的竟是同一个凶手!花草也凄然褪色,变成了黑白鲜明的惨淡!
“对,沈菊非脸上有一个菊花印记,知道了这个,一切就好办了!”燕紫苏依然惊喜的神色。
孟沛凝却在心里惊叹:“天哪,之前风凌落要找的凶手就是面带菊花的人,沈菊非!杀死我的人竟也是他!一个杀人狂徒!”
“沛凝,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燕紫苏凝眉问。
孟沛凝却仍然沉浸无尽的遐想之中:那个死去的李千雄也是面带菊花,他不是沈菊非,难道他真的不是灭风家门的凶手!
“喂!”燕紫苏双手在她眼前挥舞,她方才回过神来,道:“沈菊非作恶多端,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可怜这些人都毋庸置疑的认定了沈菊非脸上的菊花固然常在,殊不知再坚定的东西,只要其主人不想留它了,就会立刻消形遁迹!
沈菊梦被安排进一个舒适宽敞的房间里,她喝了几口茶便躺上了床,想安安稳稳的睡一觉,待疲乏散去,再与那孟沛凝和燕紫苏叙谈叙谈也不晚。
刚闭上眼睛有几分钟,那梦鸾就端着一盘糕点在门外叫道:“沈姑娘,梦鸾给您端来了一盘糕点,请打开门!”
沈菊梦将门打开,梦鸾把糕点放在桌子上,微笑着彬彬有礼的说:“沈姑娘,您请慢用吧!”说完欲走,沈菊梦叫道:“我并没有说要糕点,怎么就给送来了?”
梦鸾回过身面带微笑的回答道:“哦是我们小姐吩咐的。”
“哦是这样啊!”沈菊梦说;自己才第一次来这丞相府,孟沛凝就这么热心,可见是好客之人,日后有求于她定不是难事。
“嗯,沈姑娘若没什么事,梦鸾就先走了。”小丫头温和可爱,极为可人,沈菊梦还想向她了解一下府里的事情,她便留了下来。她也发现这菊梦平易近人,没有沛凝的暴躁性格,倒显稳重,说着说着,竟说起了闺房里的事来,儿女情长在所难免,姑娘相聚无疑会触及这一类话题;沈菊梦首先问梦鸾的是孟沛凝和燕紫苏的往来,不过梦鸾是沛凝伤好了以后才的贴身丫鬟,所以对她们早就如胶似漆的友谊不甚了解。
“你们小姐怎么会受伤的呢?”沈菊梦不经意的问。
“这个,听人说是去城外赛马摔伤的,具体的,梦鸾也不知道!”
沈菊梦默不作声,端起杯子轻轻呷了一口茶。
这几天,梦鸾为了那个被她一见钟情的男子魂不守舍的,夜晚也总是抱着甜蜜的念想,回想沈菊非的醉人心扉的微笑,心里中意于一个人,总想说出来让别人分享自己的快乐,可平日里,梦鸾又不好意思告诉孟沛凝,毕竟主仆二人相处的时日还不长。现在,和沈菊梦谈心使她感到轻松自由,就干脆说了出来:“沈姑娘,要说这丞相府里,俊美的男子可让眼花缭乱呢!”梦鸾极其兴奋,一双纯洁的眼睛熠熠生辉。
“哦?”沈菊梦亦一脸的红霞,看梦鸾幻想着无比甜蜜景象的样子,不知她为何说此般事,“是吗,我看孟姑娘也到了出阁的年龄,她可是有心上人了?”
梦鸾本想说说自己的心上人,她却提起孟沛凝;“之前,小姐是有个心上人,”小丫头春色稍减的说,“不过就在前两天,不知为什么,我看风公子很伤心的从小姐房间出来,之后就再没来过了!”
沈菊梦默默地点头。梦鸾遂又说:“那日小姐为了风公子的事,在前厅和老爷吵吵嚷嚷的,旁边站着个白衣男子……”说到这里,梦鸾的笑容无比甜蜜,自顾自的想入非非了起来!
沈菊梦勉强的笑了笑,复又低头喝茶。
梦鸾越说越起劲儿,道:“我们府里不久前死了个人,说是杀了风公子全家的杀人凶手!”
沈菊梦一听此事,呛了一口,梦鸾忙站起身给她拍拍后背,待她稍微平息了,问道:“沈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沈菊梦低着头,脸被呛得通红,今天真是倒霉,先是在果园被荔枝核噎到,现在又被茶给呛了,不过,这都是因为把人事物事所惊吓的。她抬起头,问梦鸾:“那个风公子是谁?”她两次听到梦鸾提起风公子,这个风公子也是把灭了门,和风凌落实在很相符!
“风公子就是自幼与我们小姐青梅竹马的恋人,前些日子,他家里无缘无故的遭了贼人,把他的父母全都杀害了,又放火烧了房子;这凶手真是丧尽天良啊!”梦鸾悲悯的说道。
沈菊梦的语气愈加激动和严厉:“风公子是不是就叫风凌落!”
“是啊!沈姑娘,您怎么认识他的!莫非您是他的朋友?”梦鸾惊疑的问。
沈菊梦脸色越来越难看,呼吸逐渐变得急促,想起风凌落说的:“凶手是一个面带菊花的人!”那果真不是哥哥沈菊非吗?他还告诉过自己,那个凶手名叫李千雄;想不到风凌落竟和孟沛凝是青梅竹马,但他并没有说出这一点来耀武扬威,可见不是爱攀龙附凤之人。
“沈姑娘,您脸色很难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梦鸾担心的问她。
沈菊梦脸色严肃的又问道:“那个凶手真的叫李千雄吗?”
梦鸾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凝眉道:“我也不清楚。前两天,风公子来府里找小姐,要小姐帮他调查一个叫廖云飞的人,就是这件事结束之时,小姐和风公子一拍两散了!”
难道,这世界上除了沈菊非,还有第二个男人脸上有菊花烙印吗?沈菊梦抚着额头,沉思起来,并对梦鸾说:“你先下去吧,我想休息了。”梦鸾应声离去。
且说风凌落和沈菊非在小酒馆里喝至夕阳西下才言归,风凌落醉的不成样子,竟瘫倒在地。沈菊非付了酒钱,他志不在醉,所以尚为清醒,四肢还算麻利,把风凌从地上落架起来,让他一只胳膊揽在自己脖子上,自己则扶着他另一只手臂的腋下,两人摇摇晃晃地走出了酒馆。
“我要把他送去哪里?”走在大街上,沈菊非看着他烂醉的样子,想道。再一想,沈菊非满心愧疚,不就是自己害得他无家可归了吗?等他清醒,一定要给他一句忠告。
沈菊非把风凌落搀扶进了自己的茅舍,茅舍坐落在环境清幽之地,鸟语花香,是最适合人休息的地方。他将风凌落放倒在自己的床上,给他脱了鞋袜,盖上被子,自己就在床前的椅子里坐下,等待风凌落醒来。
夜幕降临,月明星稀之夜,沈菊非因也饮了点酒,趴在床边就酣然入梦了。
也许无数黑夜的轮回,就是为了等待一个晴天的黎明;朝阳冉冉升起,将自己特有的光泽投靠给广阔的大地,茅舍周围鸟鸣四起,花香袭人,林子与和风相溶,婆娑作响,这幽幽好景,让人醒来也是进入另一个梦乡。
风凌落被从窗子爬进来的明晃晃的阳光唤醒,睁开惺忪的睡眼,恍然闯入眼帘的是一团白光,接着是树影,窗子,墙壁,然后一切事物都清晰可辨了。“这是什么地方?”他想道,伸手去掀身上的被子,却摸到沈菊非的头,他一惊诧,忙缩回手,定睛看了看,才认出是廖云飞。沈菊非已被他弄醒了,看到风凌落神采奕奕的样子,十分高兴的展开笑靥,说道:“凌落兄,今夜睡得可好?”
风凌落扫了眼自己所在的环境,只觉得头还有些浑浑沉沉,遂笑道:“云飞兄,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吗!”
“是的,昨天你喝得酩酊大醉,天色又晚了,就把你带到我这陋室来让你委屈一晚了。”沈菊非道。
提起昨天,那股失魂落魄的感觉又不由袭上心头,沈菊非看出了他的心事,便试探的问道:“你自从丞相府出来,就一副丢了魂的样子,莫不是和孟姑娘发生了矛盾?”
“呃,你怎么知道!”风凌落的心情以再度沉重不堪,但这个一直被自己心存戒备的廖云飞怎么会知道那件事情。
沈菊非抿嘴一笑,道:“你就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了,总之,你和孟姑娘最好就此能断绝来往,这样做于你于她都好!”他想起孟胤祥当初叫自己带人去杀风凌落的情景,虽然孟胤祥不肯说出原因,但他当时就怀疑:这事一定和风凌落常跟小姐私会有关系!
风凌落不解他为什么希望自己跟沛凝断绝来往,但非常生气,忿然道:“你安的什么心?为什么希望我和沛凝分开为好呢?”
沈菊非不能说出真相,只好找个牵强的理由道:“这丞相府里的人不比寻常人家,明里是阳奉阴违,暗里却是阴险狡诈,犹如一团毒瘴啊,不知道的人一心想走进去看看表面的奇光异景,发现其中可怖的时候往往已经不能自拔了!凌落兄,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才好。”
“哼!”风凌落苦笑道,“说的真是在理,我已中毒太深,不能自拔了!”这一向好强的男子一说起儿女情长就泪光盈盈的。
“凌落兄,好男儿自是顶天立地,有泪不轻弹!”沈菊非摸着他的肩膀,鼓励道。
风凌落满怀疑虑的看向他,话锋已急转直下:“廖云飞,今日来你这茅舍,竟倍感凄凉,我一直以为你是什么王孙公子,没想到家门这样冷清!”
沈菊非为这话黯然神伤,不过非常担心风凌落会因此怀疑什么,凄然一笑说:“我过腻了那挥金如土的日子,以往,身边围着的尽是些俗人庸才;厌倦了烟花凡俗之地,便索性跑到这幽静无人打扰的地方,盖了这间茅舍!”
“原来如此啊,”风凌落疑心病重,“这里倒真是个避世的好地方,想不到你是个愤世嫉俗之人。不过,既然你来这里是为了图清幽,那为什么还和你所说的什么险恶之地的丞相府有来往呢?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而且,你总带着一把剑,不知是为了防身还是为了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