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犹抱琵琶半遮面
雪菲再次回到舞台上，已脱下绯焰，只身穿一件银白色的纱裙，在腰间系一根浅绿色宽腰带，把她纤细的腰身显得淋漓尽致。雪沫见雪菲与允溪同台，马上扔了手中的杯子，又取过新的杯子猛饮了几杯酒。
雪菲在前，半抱琵琶遮面，却有些紧张。允溪在她身后抚琴坐定，她回头望着允溪，允溪用唇说了一句话，雪菲一愣，微笑。她擦去手心的汗渍，低头拨弄了几下，一曲还没开始便带有微微情意。弦音奏起，缓慢而简单，却透露出清清淡淡愁愁之感，渐远渐进，即疏即离，循序反复。一小节快结束，古筝声忽如其中，与琵琶声疏密有致徐徐而来，夕阳影里一扁舟，水波荡漾，花枝摇曳，仿佛两边山岚倒映，此时的溪水不在是溪水，而是澄清广阔的碧湖，似有桨橹添声。好一幅良辰美景，轻柔优美的旋律时低时高时厚时薄，柔情中又透露着坚定，雪菲指尖飞驰拨动最后一弦，音乐戛然而止。
四座群人还沉溺在其中，而后古筝再起一节，琵琶声时而弹奏时而停止，坐下之人已分不清是表演的继续还是自己耳边的音乐声还未停止，只感觉音乐速度越来越快，旋律越来越激，直至一节反复几遍后一个转音，又起，音调从高慢慢降低，声量从大渐渐变得细微，直到弦声消失……
一曲已终，雪菲抬头却不见一点声响，心下一紧回头看允溪，允溪收起古筝，笑而不语。楣绾上前接过琵琶，雪菲走下舞台：“菲儿献丑了，琴艺不精还请各位不要见笑的好。”
……
皇上回过神来，轻咳一声：“看来菲儿的琴艺是长进了啊。”
“皇上说的是，想不到七公主不仅仅善于舞蹈，琵琶也是弹得如此妙啊！”腾克里塔拉王爷伸手屡屡自己的胡子，“这下算是让老夫大开眼界了！”
雪菲轻吐一口气：“那就谢过王爷了。”
腾克里塔拉王爷与王妃十分尽兴，谈论着什么，王爷与王妃起身对皇上说道：“皇上，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皇上允许。”
“王爷不必多礼，有事起来说罢。”
“皇上，臣年过四十，一生无女，直到七公主三年前的一个偶然救了当时正被挟持的娜塔纳王妃。如果不是公主的善良，王妃早已不保，臣这一生都不可能拥有女儿，所以，臣希望公主与群主结为姐妹，以表臣腾克里塔拉对大周永远的忠心！”
皇上笑道：“竟还有这种事，既然王爷如此感恩，朕允了。”
腾克里塔拉王爷与娜塔纳王妃欣喜而笑：“多谢皇上！”
又与皇上对饮一杯：“皇上，老夫看七公主今天表现如此优异，来人啊！”
一个金族男子上前，双手托了个托盘，腾克里塔拉王爷拿起托盘与皇妃相视，走下座去：“七公主，老夫把这把跟着老夫半辈子的宝贝就赠与七公主了！”
说着，腾克里塔拉王爷掀开盖着的绸布，一把碧绿色的弯弓显现在她面前——七巧玲珑弓，雪菲反应过来。
“王爷，赌注是雪菲输了，这宝物雪菲不能收。”
“不过是些口头赌注，虽说七公主是输了，不过输的也不算公平，既然七公主认输正是说明公主气度。老夫就看在今个七公主这精彩的表演，就当做是礼物吧！”
“王爷这礼物可太贵重了，雪菲受之有愧啊。”
“哈哈，七公主谦虚，老夫看来是公主受之不武，这弓虽是宝物，但放着不用又有什么意义，老夫用不了了，还不如转赠予公主，说不定公主用得上它！”
雪菲见皇上向她点头，腾克里塔拉王爷屈身，她伸手接过七巧玲珑弓：“那雪菲就谢过王爷的美意了。”
“既然王爷都有礼物了，不如朕也送份礼物如何？”
“不知皇上准备送什么啊？”
皇上略思一会：“菲儿也快十六了，不如朕就赐你一封号如何？”
“封号？”公主的封号是不常见的，一般只有已过十六有大功的公主才能赐予的，也只有长公主雪岚和驾到塞外女贞的五公主雪薇被赐予了封号。
“父皇！”六公主雪沫已微醉，听到皇上要给七公主封号再也沉不住气了，“七公主无德无能，既不是长女又不是有功之人，雪沫敢问父皇，是何理由给予封号？”
“八妹此言差矣！”苏澜起身说道：“不说别的，单单是七姐与群主结为姐妹就意味着我们大周与金族的友好关系更加巩固。况且……”
“况且七妹还救过王妃，这么的功，这么会没有功劳是吧？”
雪沫没想到平时跟雪菲作对的苏蔚说帮她讲话：“四哥，你什么时候帮着七姐了？不是她一支舞一支曲就把你笼络了，她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比我可怜了点，不就是长得比我好看了点！这么你们都站在她那边，她母……”
“雪沫！休得放肆，这么说话的！也不觉得丢脸？”苏瑾见皇上的脸色微变，扇一折，轻敲桌案，“父皇，八妹醉了，口无遮拦。还请父皇不要怪罪，打扰到王爷雅兴，儿臣这就带她回去。”
皇上点点头，雪沫还想说什么却被苏瑾揽住，带下席去。腾克里塔拉王爷尴尬地笑道：“不知皇上准备给七公主封什么字？”
皇上回到话题中，问道：“不知大家觉得有什么字或是词可以媲美七公主呢？”
问题一出，四下议论纷纷。
“父皇，儿臣觉得‘孝柔’二字不错，可以让七妹时时记得要孝顺、温柔。”
“呵呵，意思是好的，不过你没见你七妹瞪你么。”苏蔚这样说，明摆着就是说她不够温柔，雪菲狠狠地瞪着他，他还装没看见。
“七姐七姐，阿梓觉得‘姝’好，阿梓觉得七姐是阿梓加过最美的人！”
“好阿梓，‘姝’字不错，不过感觉平常了些。”阿梓皱着眉头托腮坐下。
是啊，一旦决定了封号就不可再改，皇上疼七公主绝不会草草封号。又有几个皇子和大臣提议了几个，但都被皇上和七公主否决后便无人再提议了，皇上陷入深思，望到不远处与七公主合奏的允溪，“御史。”
雪菲望向允溪的坐席，见他上前拘礼：“臣在。”
“御史平时见解就与众不同，朕想听听御史有何想法啊？”
允溪低头略略思考，启朱唇，轻声道：“‘咏絮’”。
“‘咏絮’？咏絮才无对，闻琴意始真……”皇上反复念着，忽而一拍手，“好！很好，御史果然非同一般！‘’二字正正配朕的雪菲。陈冠兴！”
“老奴在。”
“拟朕的懿旨，七公主雪菲，天资聪慧才德兼备，巩固大周与金族之友好基础，大有侠女之风范，朕钦赐，‘咏絮’二字为其封号，封为‘公主’。”
“老奴遵旨！”
“菲儿谢父皇恩典。”
“起来吧。朕心情不错，不知王爷是否有雅兴陪朕举杯畅饮啊？”
“哈哈，当然，皇上雅兴老夫自然奉陪到底啊。”
皇上开怀大笑，转头对四下说道：“老臣们都散了吧，把这儿留给年轻人，朕与王爷也先回去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皇上与王爷王妃先行离去了，“既然皇上都说了，咱们这些老家伙就散了吧。”尚书琅沅笑道，“澈大人，我们这些老臣就先散了，澈大人且要保护好皇子帝姬们啊。”
“尚书大人请自便，这是允澈的职责。”
“自然自然。”
琅沅带着几个老一辈的大臣离去，雪菲正与楣绾和槿肜嬉笑着，见允溪在一旁盯着她，上前欠身：“没想到御史大人才华横溢，‘’二字也想的出来，雪菲这下倒是要好好谢过御史大人了。”
“菲儿这样说话，是怪我吗？”
“怎么会，雪菲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有怪罪的意思。”
允溪不接话，盯着雪菲的眼睛，雪菲与他对视，不一会便笑出声来，“哈哈哈，允溪你别这么看我，我这不是见你被父皇封了御史嘛，我得好好贿赂贿赂你呀，不然你那天跟我父皇说我的坏话怎么办呀。”
“哦？那菲儿准备怎么贿赂我啊？”
允溪逼近，嘴角一抹邪笑，雪菲用手肘抵住他欲伸向自己的手：“别想我还能中你这招啊。”
允溪反手抓住她的手腕，雪菲迅速抽回自己的手，他低头，看着只到自己胸前的雪菲，一惊：“你，眼睛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盯着人家看！也不害臊！”雪菲说着，生怕被允溪看出自己的眼睛还是红的，便用手遮住，走开几步背对着允溪，“方才跳舞时眼睛进了些沙，现在还有些疼，很红吗？”
允溪看着雪菲的背影不语，雪菲揉着眼睛转头，“嗯？”
“还很红，我还以为是菲儿几时哭过了。”
“怎么可能！有什么事能让我哭啊，真是啊，别乱猜。”
“呵呵，也是。”允溪收起眼下阴霾，“菲儿还没说是要怎么贿赂我呢。”
“小气！我们这交情御史大人还想我怎么贿赂您呀？难不成想让我以身相许？”
话刚出口雪菲就后悔了，她真是什么不好就说什么，自己虽不知允溪是把她当妹妹一般的疼爱还是别的，但这话说出来显得太尴尬了些。雪菲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这最快的毛病怎么就是改不过来。
允溪却一副自喜的样子：“好啊，不过要委屈菲儿了。”
“嘿嘿，我随便说说，你知道的我口无遮拦嘛。”
“是吗，但是我对菲儿……”
“七姐七姐！”苏梓朝雪菲跑来，一头栽进雪菲怀里，露出两个泪汪汪的大眼睛，“七姐！阿梓没能给七姐想到好的封号，阿梓好没用，七姐不要怪阿梓。”
雪菲摸着苏梓的头：“好阿梓，七姐怎么会怪你呢？阿梓可是想破了脑袋的给我想的，那些七姐都很喜欢，只是父皇想给选个最好的。”
“七姐都喜欢？”
“是啊，因为是阿梓想的，七姐都喜欢。”
“七姐，”苏梓思想简单，雪菲两句话便让他破涕为笑，又看见允溪在一旁又苦了脸，“七姐怎么又跟他在一起？”
“臣参见九皇子。”
“哼。”
苏梓偏头不理允溪，雪菲有些奇怪，却说道，“阿梓，不得这么无礼。你是皇子，要有皇子的样子知道吗？以后长大了不可以耍孩子脾气了。”
“阿梓明白，阿梓就是不喜欢他。”
雪菲好奇地看了看允溪，允溪只对她笑笑，她转而又问苏梓，“为什么啊？他这么你了，你这么讨厌他啊？”
“哼，他成日与七姐在一起，害的七姐都不来陪阿梓了。阿梓不喜欢他老在七姐身边，阿梓也要在七姐身边跟七姐玩。”
雪菲心下好笑，无奈地拉过苏梓：“阿梓乖，七姐跟允溪哥哥呢，是好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阿梓呢，是我最喜欢的皇弟，所以七姐希望阿梓也可以喜欢允溪哥哥，那样的话我们大家就可以在一起开开心心的，不好么？”
“嗯……”苏梓憋着嘴想了好一会才点着头说道，“好吧！七姐说什么阿梓都挺，七姐喜欢的人阿梓也都喜欢！”
“这就乖了，”雪菲笑着，望见大家都在西边放着荷花灯，“我们过去放荷花灯吧，我要把愿望许愿！”
他们来说溪边，楣绾把荷花灯递给雪菲，雪菲捧着灯蹲在溪边，闭上眼心中许愿。允溪在她身后一直注视着她，刚才的话，若叫他说完，也许雪菲就不会再把他当做自己“喜欢”的人了吧。
雪菲把荷花灯放入溪中，苏梓凑过头来，“七姐，你要许什么愿啊？悄悄告诉阿梓行不行？”
“当然不可以啊，要是说了愿望就不会实现了。”
苏梓瘪瘪嘴，“那阿梓也不要告诉七姐了。”
雪菲笑笑，望着没有一颗星星的天空，只有一轮清冷的月亮孤寂地待在那里，她想着她许下的愿望：一愿所有爱她疼她的人一生平安；二愿楣绾和槿肜能有个好归宿；三愿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