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归人,非也
发布:03-12 10:26 | 3037字

十七、归人,非也

草原的夜晚来的比上京要早一些,还几日还是繁星交汇,在漆黑的绸缎上点缀得格外明晰,而今夜像是害了羞,都躲到了云层里。大周的营帐搭起篝火,金族少女摆弄舞姿围绕着篝火的身姿显得妩媚动人,妖娆水灵的大眼睛仿佛这黑夜里的宝石般透明。

雪菲的帐子里,淡淡的熏香弥漫着甜甜的果味,她拿着木梳给睡着的绵绵梳理软软的毛发,身后楣绾轻抚着她乌黑的长发。

“公主要盘什么的发式才好?”

是啊,楣绾已经换了好几个样子了,但她总不满意。低头摸着绵绵的小脑袋,绵绵睁着圆鼓鼓的眼睛盯着她看。

“把前面的刘海儿都盘上去吧。”雪菲拿起一边的发钗,“朝天盘发髻,束在后方自然垂下的那种。”

“好,楣绾明白了。”

盘好发髻,雪菲只在顶上发髻插一支长簪,有两缕金丝做成的柳叶落下,又命楣绾把之前收集来的桃花拿来,一片片取下花瓣。

“公主,衣裳终于做好了,老裁缝说这样式从没见过,比之前的还奇特,所以花了很多时间研究。”

“能做好我就满足了,辛苦了,槿肜别忘了打赏人家。”

“公主放心,自然是打赏了的。”

“恩,”雪菲放下绵绵,走到内屋,“这就换上吧。”

夜幕笼罩了整个草原,就连今夜的星星都是格外的少,朦朦胧胧得月亮挂在天上,给大地穿上一层薄薄的轻纱。雪菲一袭白色长裙逶迤拖地,外裹一件绯红色短裙交辉膝上。

这绯衣是用绯焰的布料做成的,之前那件做大了许多,所以再做自然是不够了,所以雪菲把之前设计的本是长裙的样式改了。这里虽不是那么封建的国度,但毕竟女子也是不能露出手臂和双腿的,所以就想出了这个一个两件搭配穿着的样式。

楣绾和槿肜笑着牵过雪菲的玉手:“公主不愧花颜月貌,平常不打扮就已是个大美人了,现只不过点点妆容就这般倾城了。”

“公主闭月羞花,没人能比得过!”

雪菲嫣然,拂袖捂嘴笑道:“就你们会说,这人还是要靠衣服的,再美的人若是穿的破破烂烂的也是不起眼的。”

“那是,不过公主在我们心中怎么样都是好的。”

“呵呵,你们啊。”雪菲深知她俩真心,平时也就没什么顾忌,早把她们当成自家姐妹一般。

“待会儿,我出去一下,你们先去舞台那边等我。”她淘气地吐吐舌头,拿着一边的灯笼。

“公主可别忘了时辰。”

“知道了,我先出去了。”

戌时二刻,雪菲吩咐了楣绾和槿肜去准备,自己一人披着风衣掌着灯走到营帐南边的山林。拿着灯的手冰凉冰凉的,踏进山林的那刻,她紧张的深吸着气,手心渗出汗渍,脸上却洋溢着兴奋与激动。

才走了一会儿,就望见林中传来一抹亮光,迎着雪菲越走越近的灯光,他看清面前棕色长袍的沈妙义。

他看见雪菲便拘礼:“微臣参见公主,不知公主深夜邀请有何事吩咐?”

雪菲一见到他,心下当即漏跳了半拍,凝视着昏暗的灯光摇晃着的脸庞,一瞬间她有些眼花。她在沈妙义跟前站定,不再去看他,侧过脸来,一抹红晕爬上脸颊。

“公主?”

“恩?”雪菲撇开眼,却自顾说道:“沈太医可知‘花落尤怜’?”

沈妙义一怔,低头回答:“公主是指,落花的时节,花儿落下使人格外垂怜吗?”

“不,一颗枝上本有无数的花,所有的花都是相依相偎着,过着这种群体生活的花一旦掉落下来便就会成为孤身一人,难道一瞬间变成只有自己的时候不是特别可怜的吗?”

“可花有花的宿命,不是只有一朵或者一片最终会成为一个,所有的花最后都会掉落不是吗?这只是先后的问题罢了。”

“是吗?但即使是孤身,她还是会记得曾经与同伴在一起的快乐吧。”

“这,不知公主指的是何物?”

雪菲轻笑,拾起面前飘落的一片花瓣,“听弦断,断那三千痴缠。坠花湮,湮没一朝风涟。花若怜,落在谁的指尖。”

沈妙义不曾听闻这句诗词,却也是饱读圣贤书,大概知道七公主所吟诗的大意,可又不敢妄加猜测寓意:“恕臣愚钝,还请公主明示。”

“你,你当真不知我的意思?”

“公主的意思臣不敢妄加揣测。”

雪菲心底一悸,“若我偏让你揣测呢?”

沈妙义顿了一会,依旧低着头:“臣,不敢。”

还是这样的毕恭毕敬,雪菲苦笑,自己不知是说过很多次让沈妙义在私下不必对她这般礼数,却还是这样生疏。她放下手中的灯走向一边树立着的小山丘,半响,才开口道:“相思树底说相思,思朗恨郎郎不知。”

“公,公主。”素闻七公主与众不同,这些天来,沈妙义无微不至地照料七公主的病情,深知七公主与其他公主的特别。自己虽知晓七公主对自己的不同,但也只觉得是七公主没有架子好相处,可刚刚七公主那一句话说的露骨,实在是让沈妙义惊讶不少。

“若我说我意是对你有情,你是否也是对我有意的?”雪菲并没有转头,对着山丘静静等待沈妙义的回答,手心的汗渍打湿她得手掌,四周的空气安静的连她的呼吸都能故听见,她淡淡地呼气,吐气,脸颊微热渐渐上升。

“臣惶恐,您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沈妙义只不过区区一介太医,万万不敢对公主存有非分之想!”

“我只问你一句其他都不重要!”她忍不住提高声音,什么‘臣子’什么‘公主’,在她看来,只要两个人相爱,这些都不算什么!她不想再失去他,即使,即使只是一张脸,一张她熟悉的面容。

“我只问你一句。你,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沈妙义心知七公主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曾经前太傅就是因为向皇上提前,想让皇上指婚七公主和他的儿子,没想皇上一怒下把太傅调离了上京,去了一乡村小镇。他只不过是个小小太医,这若是给皇上知道,自己恐怕是性命都不保了。

“臣以为七公主本是仙姿玉貌,性情素有男子般的气概,待人热情友善,一点不会有公主的架子,臣从没见过哪一位公主像七公主这样的温婉大方!”

“仙姿玉貌?温婉大方?这些冠冕之词你就不必说了,我只问你,你对我是否有一丝的恋意?”

沈妙义沉默,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来,“臣不敢。”

不敢?

许久,她没有开口说话,沈妙义也不敢说什么。雪菲背对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弧度,空气诡异的安静,连呼吸都觉得要停滞了。她松开紧紧握拳的双手,手心有些疼,还是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却倔强得平静下来。

“若我不是公主,沈太医还敢不敢?”

“这臣恕罪,不知如何回答公主。”

哼。

这也不知道?雪菲自嘲,就是这样一个人令她魂牵梦萦?果然,他,不是他。他不会这般怕事,公主又如何,不过是个出生而已。

“你,走吧。”

“臣告退。”

沈妙义像是要逃离什么一样,想用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尴尬的气氛。他掌灯转身,没走几步便吐一口气擦过额上的冷汗,感觉全身都轻松了下来。

雪菲还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想不起来应该用怎么样的心情和动作去做出反应。她真傻,长得一样又如何?不是长得像的人就都喜欢她的,不是长得像的人就都会好好爱她的。呵,雪菲冷笑,这样的人,不是他,她早该知道,又何苦再伤自己一次?

雪菲在心里骂着自己,全忘了还要表演的事,身后暮然一束烟花在天际炸开,散成一朵七色的花然后陨落,地上那掌灯把雪菲的身影拉得长长的,照不到她的正面,却映照得她脸上两行银丝闪闪发亮。

树后阴影下,男子紧紧握拳,不明由来的愤怒油然而生,感觉身上像被撕裂了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雪菲掌着灯离开,他抬眼默默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越来越远,金色的眸子一点点淹没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