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舞会的第二天，也就是礼拜天，杜冰冰睡到午餐时间还没起床。

毛妹轻手轻脚地进了冰冰的房间，“小姐，小姐。”她叫了两声。见冰冰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往冰冰脸上使劲呼气，冰冰仍然没有一点动静。毛妹就用手撑开冰冰的右眼皮，嘀咕着说：“我看这样你醒不醒，再不醒我可就不管了。”

冰冰总算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但是毛妹的手一松，冰冰的眼睛马上又闭上了。毛妹凑近冰冰的耳朵说：“再不醒我就不管了！你千叮咛万嘱咐的电话来了！”

冰冰闭着眼睛问：“你说什么？什么电话？”

毛妹答道：“那个姚少爷的电话。你不是说如果姚少爷来电话，一定要偷偷叫你吗？现在老爷他们都还没下楼，说话方便。”

冰冰马上睁开了眼：“对呀，机不可失，快快！”她掀开薄被跳下床，一溜烟跑下楼去。

她拿起话筒，小心地“喂”了一声，一边有点紧张地注意楼梯方向的动静。

孝慈在电话那边说：“怎么，你爸爸他们起床了吗？”

冰冰还是小声说：“还没有，不过应该差不多也快了。”

孝慈说：“那，我说话，你只要答是或者不是，好或者不好就行了。这样即使你爸爸他们听到也没什么大问题。”

冰冰答：“好。”

孝慈那边说：“明天我就要去教会慈济医院开始假期实习了，你知道那家医院在哪里，是不是？”

冰冰答：“是。”

孝慈说：“白天我去医院上班，晚上你出来家里肯定不放心，所以我只能礼拜六或者礼拜天见你，是不是？”

冰冰答：“是。”

孝慈接下去说：“这个礼拜六已经过了，只剩礼拜天了，就是今天，是不是？”

冰冰已经知道下文是什么了，不由得笑了一下，答道：“是。”

果然，孝慈马上说：“那你今天下午出来见我，好不好？”

冰冰停了一下，答道：“好。”

孝慈那边的声音兴奋起来：“那我在申江公园小桥边上的长椅那里等你，好不好？”

冰冰笑着说：“好。”

孝慈有点傻气地问：“那我现在把电话挂了好不好？”

冰冰几乎笑出声了，答道：“好。”

孝慈那边最后一句是：“那我真的挂了。”

冰冰放下话筒，终于忍不住自言自语地笑着说：“好傻！”

冰冰赶到上次与孝慈野餐的地方，孝慈正眼巴巴地等着。看见冰冰的身影，孝慈兴奋地站起来向她举起双手，大力地挥舞。他的自行车靠在旁边的树上。

冰冰走近孝慈，见孝慈挥舞的双手已经放下来，有点紧张地背在身后。

冰冰不想让他那么紧张，就对他笑笑说：“藏什么好东西在背后了？”

孝慈赶紧把双手都伸到冰冰面前，摊开手掌，老老实实地说：“什么也没有，除了我的手。”

冰冰问：“那为什么背在身后？”

孝慈答道：“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你告诉我吧，放在哪里好？”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深深看着冰冰的眼睛。

冰冰避开孝慈的眼光，对他说：“坐下，手放在腿上，深呼吸，放轻松。”

孝慈乖乖地照办了。他找到一个话题，问冰冰：“昨晚你哥哥的生日舞会很热闹吧？”

冰冰说：“还不错，人来了很多。不过做主人真的很辛苦，妈妈和大妈累坏了。哥哥到最后也提不起精神了。”

孝慈捕捉着冰冰的目光，继续问：“那你呢？你开心吗？很多人请你跳舞吗？”

冰冰答道：“还好吧，不是很烦。我跟哥哥跳了好几曲，跟他跳倒是比跟别人跳感觉更自在。”她说着想起秦永安昨晚和她跳舞时颇为紧张，不时地盯着她的脸看，又不说话，弄得她很不舒服。

孝慈颇为失落地说：“其实，昨晚我在家里呆呆地坐了很久，幻想着如果我跟你跳舞，会是什么样。”他低下头，不敢再看冰冰的眼睛。

“你昨晚有没有想到过我在做什么？”孝慈小声地问冰冰。

冰冰想了想，舞会开始之前她是觉得有点遗憾的，因为她知道孝慈不会去。但是人多了以后，忙忙乱乱的，她真的没再想过孝慈。要是就这样直言相告，她知道孝慈会失望甚至难堪难过，所以她含糊其辞地答道：“你没有去，我觉得有些遗憾。不过上次我们说好的，你应该不会生气吧。”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遗憾。”孝慈说得很苦涩。

冰冰觉得应该好好安慰他一下，就按住他的胳膊，试探地问他：“我现在跟你跳舞行不行？”

孝慈侧脸看着冰冰，迟疑地问：“现在？这里？”

冰冰说：“是啊！现在，就在这里。来，站起来试试。”

她拉着孝慈站起来，孝慈觉得精神好多了，问道：“没有音乐怎么办？”

“我们自己哼啊。”冰冰说：“来，这是《蓝色多瑙河》。”

她开始哼起那著名的旋律，一边靠近孝慈，把左手搭在他肩上，右手交在孝慈手里放好，示意孝慈开始。

孝慈带着冰冰转起来。昨晚他想了很多他和冰冰一起跳舞的情形，不过没有一个是现在这样的。这是他和冰冰的第一支舞，他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舞是这样跳的。

其实音乐是在人的心里，舞不但可以用脚跳，也可以用心跳。

所以当冰冰不再哼《蓝色多瑙河》的旋律时，他们继续以和谐的步子跳了好一会儿。这是心有灵犀的默契。

最后冰冰说：“我累了。”她先停了下来。

孝慈也停下来，但是没有马上放开冰冰的腰和手。两人离得这么近，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孝慈想要做点什么，但是他不确定冰冰会怎么样，所以不敢动弹，但是绝对舍不得就这样放开，所以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消片刻他放在冰冰腰上的手就出汗了，有点发抖了；他另一只手把冰冰的右手握得越来越紧，虽然他并不觉察。

冰冰觉察了。她抬眼看看孝慈，但是孝慈回避了她的眼睛。

孝慈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思。

冰冰就把脸靠到孝慈的肩上，左手从他肩上滑到他的臂上。孝慈得到了这个鼓励的信号，心跳马上加速了，但是他忍住了，慢慢地把握住冰冰手的那只手也放到冰冰的腰上，低头在冰冰的右耳上轻轻吻了一下。这轻轻一下之后，他发现冰冰动也没动。他不敢造次，静静地等。

冰冰不抬头。她的脸烧得厉害，她怕一抬头就被孝慈发现了。她故意把脸紧紧压在孝慈肩上。她那只被孝慈松开的右手不知不觉地放在了孝慈的腰上。

这对孝慈而言又是一个鼓励。他慢慢松开放在冰冰腰上的双手，把冰冰的脸从自己肩膀上拉开，冰冰马上要捂住她的脸，孝慈赶忙用自己的双手拉住冰冰的双手。

现在孝慈不可能停下来了。虽然他尽量克制，他的动作还是有一点急促。先管住冰冰的手，再顺势把她拉向自己，他的嘴唇碰到冰冰的嘴唇之后，他就松开冰冰的手而托住她的双颊。

冰冰的手自由了，但是她并没有推开孝慈。她脑袋里很乱，头很晕，脸很烧。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身体僵硬。

孝慈没有感觉到冰冰的呼应，不敢继续下去了，把冰冰松开。他惶恐地看着冰冰，问道：“我错了吗？”

冰冰没有睁眼，一瞬也没有耽搁，把她的脸又压到孝慈的肩上。

“不要看我！”冰冰声音小，但是语气不容商议：“我脸上烧死了。不要动！”

孝慈就轻轻用手臂护着她。冰冰说了不要动，他当然不敢动。无论如何，冰冰已经在他的臂弯里，冰冰的呼吸就在他的右边胸膛上，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

孝慈轻轻地在冰冰耳边说：“我不动，你放心。”

他们就这样靠着抱着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冰冰慢慢平静下来，脸不那么烧了，神智也清醒过来了。但是她还是不愿意抬头，这回是因为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刚才的表现。她决定耍耍赖，让孝慈没有机会怪她。

孝慈感觉到冰冰呼吸平和了，身体放松了，就问道：“你好点了吗？”

冰冰身体一动不动，脸上偷偷笑着说：“不好，你让我难受了。不许看我，不许动。”

孝慈说：“好。不看，不动。”但他还是不自觉地用自己的双臂把冰冰环得更紧一点。

又过了一会儿，冰冰舒了一口气，把孝慈放开，抬头尽量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瞟了孝慈一眼，问道：“你饿不饿啊？”

孝慈关切地反问：“你好了？”

冰冰脸有点红，耍赖地说：“你不许笑我，我就好了。还有，马上吃午餐，我就再好一点。”

她边说边把孝慈的手从她腰上移开，转身走开几步，免得孝慈看见她脸红了。

孝慈追上来拉住冰冰的一只手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还不行吗？我们马上就去吃午餐。”

孝慈骑上他的自行车，冰冰坐在后面。现在冰冰可以大大方方地环抱孝慈的腰了。孝慈感受着每一次的不同，禁不住暗自笑了。是自嘲的笑，笑他自己傻；也是庆幸的笑，笑他和冰冰又靠近了一点。

冰冰坐在孝慈的身后，看着孝慈的背影，看着孝慈后脖颈处的细小毛发，觉得有点吃惊。她心里有很多问题：“我怎么和他靠得这么近？他是怎么跳进我的世界的？为什么现在我比上次更在意他了？以后•••••••”

她的脑袋里又开始乱了。

“我们就在这里吃午餐吧，这里最近，而且我们上次说过还要来的。”孝慈的话把冰冰从她的思绪中拉出来。原来还是他们来过的那家咖啡店。

“好啊。”冰冰机械地答道。

他们吃着简单的午餐，冰冰有一点心不在焉。

孝慈问：“不好吃吗？”

冰冰摇头，欲言又止。

“那你怎么了？”孝慈看看周围，发现没什么人注意他们，这才小声地继续说：“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怪我刚才在公园里••••••”

冰冰说：“我没有怪你，我不知道是对是错。虽然我喜欢你，可是你一靠我太近，我就紧张。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孝慈说：“我都听你的还不行吗？你不喜欢我靠近的时候，我就离得远一点。好不好？”

冰冰显得很没信心，勉强说：“试试看吧。”

孝慈岔开话题说：“我明天就开始当实习生了，你祝我好运吧。”

冰冰说：“可是我现在已经开始担心了。”

孝慈问：“你担心什么？”

冰冰眨一下眼睛说：“我担心医院里漂亮的护士小姐太多。”

孝慈释然了，笑眯眯地说：“那你每天来监督我吧。这个不用靠近，让我远远看见你就行了。”

冰冰戏谑地说：“算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孝慈也打趣冰冰道：“你不是担心医院里漂亮的护士小姐太多吗？那还有什么事比监督我更重要的？”

“当然有了！”冰冰斜睨着孝慈：“让我自己更优秀更可爱啊！”

孝慈着急地压低声音说：“你逗我！这很危险你知道吗？你不能那样看着男生。”

他接着说：“我向你保证，以后看见护士也好，女生也好，我都对自己说三遍：我喜欢冰冰，我喜欢冰冰，我喜欢冰冰。这样她们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冰冰说：“你要是做得到，那我也可以保证，不会那样看男生。”

孝慈盯着冰冰，纠正她说：“其实我是说，你不能那样看别的男生。偶尔那么看看我是可以的。以后我们每次见面，你就那样看我一次，一次就好了，让我的心跳快一点，但是还不至于做傻事。”

冰冰低头避开他的热辣眼光，停了一刻后才说：“这哪能说得准啊？尽量吧。”

孝慈拉住冰冰的一只手说：“你要练习，不然不能怪我不听话。”

冰冰把孝慈的手掰开，也不看他，低声说：“让我吃东西。你敢不听话试试看。”

孝慈没有一点抵抗力，把手收回来，服贴地说：“不敢不听话，真的不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下个礼拜天我们还是这个时间，在老地方见面好吗？”

冰冰点头。

孝慈吃得很香。虽然他并没有特别算计，但是他慢慢把冰冰拉到他的轨道上来了。虽然前进的速度是冰冰在控制，可是方向是他在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