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五,考试周的最后一天。早上冰冰下车之前对文畅说:“哥哥,今天下午不用来接我了,考完以后我跟大家出去庆祝一下,晚饭前我自己会回家的。”
文畅说:“怎么不早告诉我啊?好吧,别玩太疯了,注意安全!”
“嗯!知道!”冰冰已经下了车,对文畅挥挥手。
冰冰在坐在音乐教室的钢琴前弹那首《致爱丽丝》,显得轻松自如。周围坐着其他学生,神态各异,有紧张的,有淡定的,有心不在焉的。女先生看着听着,微微颔首。
冰冰曲终,先生说:“杜冰冰今天表现不错,可以拿个A。下一位同学准备好。”
冰冰从音乐教室出来,脚步轻快。她虽然不是第一次音乐考试拿A,但是今天弹得轻松流畅,超过她的预期。
经过一条走廊时,碰到教数学的先生,冰冰停下略略欠身:“吴先生好。”吴先生和气地说:“杜冰冰,你这次的数学考得很不错!我教了你两年多,这是你第一次拿A。继续努力啊!”
冰冰心里乐开了花:“谢谢吴先生!”她毕恭毕敬地对吴先生鞠了一躬。“去吧去吧。”吴先生笑眯眯地对她挥挥手。
终于都考完了。学生们一群群地往外走。杜冰冰和她的三个好友走在一起。
“冰冰,你这学期太厉害了!全A!”郑卓颖钦佩地赞叹。
“是啊,连数学都是A,头一次啊。”这是陈倩云。
乔安娜说:“不如今天下午我就请你们看电影吧。先一起去吃个大餐,冰冰请,庆贺她全部拿A。”
冰冰赶紧推掉:“今天不行,今天我没带多少钱,改天我打电话约你们。”
乔安娜不死心:“你哥哥不是来接你吗?让他给我们当司机,留下吃饭的钱才放他走。”
“我哥哥今天不来接我了。我们家里有点事要办,我也要马上赶回去。”冰冰快刀斩乱麻稳住了乔安娜。其他两人好说话,郑卓颖说:“那改天吧。”陈倩云说:“那你快走吧。”
冰冰对她们挥手再见,大步走到街边,跳上一辆黄包车走了。
她赶到跟姚孝慈约好的那间咖啡店,四下张望,没看见孝慈。她想大概时间还早,就坐下喘口气。旁边有两个顾客悄悄看她,因为她还穿着圣马利亚女中的校服。这么漂亮的洋学堂女生,这个时间单独在咖啡店里出现,的确是颇有些打眼。
“小姐,请问你要点些什么?”一个侍者过来问。
“啊,我••••••”冰冰还不确定孝慈是怎么回事,不想先点食物。
孝慈急急忙忙跑进来,拉住冰冰往外走,一边说:“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冰冰边走边回头对侍者说:“对不起,今天不点东西了,我们下次再来。”
他们来到外面,冰冰说:“去哪里啊?不要太远啊,我肚子都饿了。”
孝慈推过他的靠在旁边墙上的自行车,指着挂在前面的小篮子:“就在旁边。放心,饿不着你,我都准备好了。”
他跨坐到自行车上,示意冰冰坐后座:“来呀!试试我这人力车。”
冰冰侧坐上去,有点犹疑稳不稳,又下来,对孝慈说:“不远的话,我们走过去吧。”
“你扶着我的腰不就行了。”孝慈看着犹豫的冰冰,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说:“不要对我这么没信心好不好?”
冰冰不回答,也不看他,再次侧坐上去,轻轻扶住孝慈的腰。
孝慈背对冰冰,开始骑行。他低头感觉一下腰间若有若无的冰冰的手的触摸,脸颊发热,心跳加速,他不得不偷偷地深呼吸,暗暗对自己说:“镇定!镇定!”还好他骑车的功夫深,脑子开着小差,车子还平平稳稳。
冰冰觉得孝慈骑得很稳当,她慢慢就放松下来,微微笑了。
孝慈没有骑远,一下子就进了申江公园,不过今天他进园子之后就骑向相反的方向,那边人少。不一会儿就到了他选好的地方:一座小桥边,一排高高低低的树,几条长椅。他们选了最荫凉的那条长椅坐下来。
孝慈是非常开心的,但是因为冰冰从坐上他的后座起就没有说过话,他就不敢乱说话,只是时不时看着冰冰傻笑。他每看一眼笑一次,都感觉冰冰好像看懂他的心思一样,但是冰冰只是淡淡笑笑,不说话。
他们坐下之后,孝慈拿过小篮子打开盖子,把小包小包的食物给冰冰过目,斯斯艾艾地说:“这些都是我喜欢的点心,我以前常常带到学校当午餐。要是你也喜欢,那就太好了。”
冰冰接过一包,矜持地说:“那我先吃这个吧。你也吃啊。”她打开小包,开始小口吃那块点心。她眼睛的余光,探寻地看着孝慈。
在孝慈看来,冰冰的眼睛在问他:“把我带到这么安静的地方,坐稳了,是不是想说什么呀?••••••不说我走了。”
孝慈觉得有紧迫感,他鼓足勇气,迎着冰冰的目光,用非常清晰的声音说:“我,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每天都希望看见你。没有看到你的时候,非常想你。自从上个礼拜天你答应今天再跟我见面以后,我清醒的时候都在想,今天一定要把我对你的感觉告诉你。可是你一直不说话,我很害怕,怕我说了之后你就生气了,以后再也不理我了。”
孝慈说完之后,用等待判决的目光看着冰冰。
冰冰一点也没有惊讶,她诚恳地看着孝慈说:“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啊,虽然我没有经常想你。我没有生气,我很愿意跟你见面,今天为了来见你,我还跟哥哥和同学们撒了谎。”
孝慈松了一口气,因为冰冰没有生气;但是他有一点小小的失望,因为冰冰的反应太平静了。不过转念一想,他自己对冰冰朝思慕想神魂颠倒好几天,刚刚说给冰冰听时却克制得连自己都吃惊,说出来的和心里想的,可以差得那么远!
“你撒了什么谎?”孝慈把自己从思绪中拉出来,顺着冰冰的话问下去:“是为了见我吗?”
冰冰答道:“我对哥哥说下午跟同学出去玩;又对同学说家里有事要赶快回去。可是实际上我却跑来见你了。”
孝慈说:“那你要是跟他们都说实话会怎么样?”他忍不住又深深地看进冰冰的眼睛。
冰冰避开孝慈的火热目光,轻轻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只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让他们知道了,我爸爸就会知道,那就比较麻烦了。”
冰冰说到这里,用警告的眼光扫了孝慈一眼,把孝慈扫得惴惴不安,他惶恐地问:“你爸爸很凶啊?”
“他也不是凶,只是他一心要我上大学,要我以后不用嫁人也有饭吃。”冰冰又加上一句:“爸爸平时不管家里的事,可是他要是管了哪件事,我们就都要听他的。”
孝慈“嘘”地呼出一口气,好像死而复生一般:“还好,只是要你上大学,不是要你嫁给别人。”
他转念一想,问道:“那是不是你上了大学,你爸爸就满意了,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来见我了?”
冰冰想了想,答道:“这个我说不准,不过肯定比现在好。到时候我年纪大一点了,而且大学里面总会有男生,爸爸不可能完全不让我跟男生来往的。”
孝慈沮丧地说:“你明年才上大学,等你进了圣约翰,我已经毕业了。那怎么办啊?到时候学校还有那么多男生。现在你爸爸又管得严。”
“管得严我还不是溜出来了!”冰冰看孝慈情绪低落,想要安慰一下他,就用轻快的语气说:“刚才你不是还说不要对你那么没信心吗?”
她用暖暖的鼓励的眼光看着孝慈。孝慈一下子融化了,冲动地把冰冰拉向自己,一把抱得牢牢的,嘴就去找她的嘴。
冰冰吃了一惊,但是马上就反应过来了,她没有推开孝慈,而是用胳膊肘撑开孝慈,把自己的头深深地埋下去。
孝慈没能碰到冰冰的嘴,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怕把冰冰吓跑了。他克制片刻,慢慢把冰冰放开。冰冰坐直身体,放下双臂,轻舒了一口气。
几秒钟的沉默之后,孝慈难堪地说:“对不起,我吓到你了。我真没出息,一看到你的眼睛那样看我••••••”
冰冰很不安,身体僵直,声音很低:“你要是这样••••••我怎么敢见你啊?”
孝慈着急了:“我以后不会了,真的不会了!我保证管住自己,保证一看到你的眼睛我就躲开我的眼睛。”
冰冰解释说:“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讨厌你。”
孝慈无奈地说:“是你喜欢我没有我喜欢你那么多。”他只敢瞟冰冰一眼,不敢看得太深。
冰冰反驳孝慈:“可是我从来没有喜欢别人像喜欢你这么多。难道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叫人喜欢吗?”
孝慈抓住这个机会让自己的语气放轻松:“有啊!我妈妈和我家的周妈说过!”
冰冰感应到了孝慈的语气变化,她微微笑着进一步缓和气氛:“现在我也说过了。你该对自己多一点信心了吧?”
孝慈装着傻,说:“还没有。除非••••••”他又瞟冰冰一眼,还是不敢看得太深。
冰冰会意,伸出一只手拉住孝慈的一只手,但是眼睛并不看他,问:“这样可以了吗?”
孝慈脸上马上晴空万里,闭上眼享受了一刻才说:“这还差不多。不许看我啊,你看我,就不许怪我犯规。”
冰冰就要抽回她的手,孝慈抓住不放:“还要多一点信心,我才能等久一点。”他侧开脸不看冰冰,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冰冰的体温,这种平静但是实实在在抓住的感觉确实是可以让人有一些信心的。孝慈甜甜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