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杜文畅开着他的新车,送杜冰冰到了圣马利亚女中的门口。文畅刹住车,准备熄火,冰冰拦住他:“哥,你别下去了,这个时间这里忙得很。”她推开车门跳下去,关门之前加一句:“小心看路喔!别光顾着看美女!”一边挤了挤眼。
杜文畅轻松地笑笑,特地把车窗外三三两两的女孩子好好打量一番。虽然都穿着一样的校服,气质高下养不养眼一望而知。他注意到冰冰跟另外两个女生打着招呼走到一起,这两个女生一个纤细清秀,一个丰腴活泼。冰冰在这么多的女生当中一眼看去就是出众的,不仅仅是面容身材,她更胜在充满灵气和自信。
文畅看了片刻,已经走远的冰冰回头对他挥手示意“去去去”,他才慢慢地开动车子。
校门里面,跟冰冰一起走着的两个女生,纤细清秀的叫陈倩云,她父亲是大学教授;丰腴活泼的那个就是已经订了婚的乔安娜,她父亲有好几间工厂。“冰冰你今天没坐自家的车啊?”乔安娜刚刚看冰冰回头挥手时,注意到车不同了。
“是我哥哥的新车,他刚回上海还没什么事,就来送我。”冰冰答道。
“就是你房间照片里那个英俊的大男孩啊?”乔安娜夸张地叫道:“下午他来接你吗?记得给我们介绍一下!”
“不是大男孩了,是英国绅士派的男——人——。”冰冰在男人两个字上拖了长声。
陈倩云不以为然地看了乔安娜一眼,揶揄她:“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你不是已经有个沈耀光了吗?上海滩最大的船运公司老板的长子。都订婚了,就别再节外生枝了,我的乔小姐。”
“认识一下怎么了,我又没说要悔婚。”乔安娜嘟囔着,明显没了底气。三个人说着已经走到一座教学楼前,跟着人群进去了。
午餐时间,学校的餐厅里,四个女生围坐在一张桌子边,其中一个很羡慕地对杜冰冰说:“冰冰,今天数学课上你好厉害呀。复利,阶梯税率,折旧摊还这些财经题你居然都做出来了!根本不像平时的你嘛。”
冰冰对着她说:“郑卓颖,你可不能把我看死了。我这是找到了新的动力!为了明年的圣约翰入学考试而奋斗!而且,我现在有高人指点。”冰冰故作神秘状。
“真的要考圣约翰吗?听说这间大学很难考的,除了国文,其它科目都是英文出题。”郑卓颖说。
“冰冰的英文还用担心吗?除了数学,其它科目她要是考不过,我们都不用考了。”说这话的是陈倩云,她接下去对冰冰说:“你说的高人就是你哥哥吧?他不就是圣约翰毕业的?还是学理工的,数学一定厉害。”
“杀鸡焉用宰牛刀!就我们这个程度的数学,不用麻烦我哥哥。我另有其人。昨天经他一番点拨,我茅塞顿开,晚上再一看那些题,答案就自己往纸上跳!今天数学课上,我就觉得脑袋清醒得很,再不是一团浆糊。”冰冰总结说:“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开窍了。”
“就算是吧。”陈倩云说:“那么这个另有其人是谁?你家里给你请补习老师了?”
“暂时保密!考完试可能会让你知道,如果你请我看电影的话。对了,还要带上我家的毛妹。”冰冰还不知道孝慈什么时候再联系自己,会不会再联系自己。有些男生是如果第一次邀请被拒,以后都不会再联系。冰冰没有要孝慈的电话号码,就算孝慈主动给她,她也不会先打给孝慈,她有这个定力。没有人教她对男人要矜持,是她自己觉得应该如此。她遇到的男生,但凡她有一点好感的,如果对方对她不热情,她一定不会主动去靠近。
“还是要有点神秘感才好玩啊。”乔安娜颇为失落地说:“像我这样答案已经明了的,连跟他一起看电影都没有新鲜感了,觉得还不如跟你们一起看电影好玩。”
陈倩云脑袋转得快,不失时机地推了推乔安娜:“那不如你请冰冰看电影吧!反正你知道答案我们就都知道了。我爸爸给我的那点零花钱经不起折腾。”
乔安娜很爽快:“好吧,你们都来吧。等考完试我买好票就通知大家。”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郑卓颖:“你也订了婚,是不是也觉得以后几十年的答案都在眼前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什么惊喜了?”
郑卓颖见大家都看向她,有些脸红,想了想微微低着头说:“我没有这么觉得。我从小就喜欢浩然哥,他又不常来上海,我总是盼着下次什么时候能见到他。浩然哥家里早就让他去英国,可是他坚持要等我明年毕了业,完了婚,才两个人一起去。他对我而言,就是一本永远不会看厌的书,总会有新的内容加进来。”
几个女孩子听了郑卓颖这话几乎都是轻轻“哇”一声,冰冰第一个反应道:“郑卓颖你太幸福了!”
乔安娜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不只是幸福,而且是幸运!一口一个浩然哥,甜得要流出蜜了。看来是要离得远一点才会有甜蜜的思念,久久不见才会有新的内容。你们说我是不是该把沈耀光放逐了?”
“乔小姐你就别折腾沈先生了。”陈倩云是最冷静的一个:“每一对情侣都有自己的相处之道,这个又没有统一公式。我没有男朋友,所以我是旁观者清。安娜你就是对沈耀光还不太放心,而且你没有跟别的男人交往过,没有比较。你要是不想太早结婚,就跟沈耀光谈谈,两家把婚期推迟几年。”
安娜摇了摇头:“可是我也不想再读书了,从这个学校毕业就是为了撑个少奶奶的门面。拖几年就算耀光愿意等,沈家也不一定等。”
“那你就死心塌地,开开心心,别自寻烦恼了!”冰冰安慰安娜:“沈耀光不错啊,人稳重,家里有钱,对你又好,什么都是你说了算。你们一个安静,一个风风火火,互补型的。书上说这样的婚姻很稳定。你放心吧!”冰冰给了安娜一个大大的拥抱。
铃声响起。四个女生结束叽叽喳喳的谈话,起身小跑离开。
下午最后一节是音乐课,下课之前那位三十来岁斯文雅致的女先生对学生们说:“下个礼拜的演奏考试,每个人在钢琴,小提琴和长笛三样乐器中任选一样,演奏三到五分钟,曲目在我发的乐谱中任选。评分会考量所选曲目的难度和演奏的技巧。现在大家可以回家了。”
学生们随即陆续起身。冰冰刚站起来,先生递过她的作业本,对她说:“杜冰冰,上个礼拜的乐理作业,你少抄了二十四个小节的乐谱。回家之前补上吧。”
冰冰接过来看了之后恍然大悟:“哦,翻漏了一页。我马上写,好了就送到先生办公室去。”先生点点头,走了。
“那我们先走了。”冰冰的几个好朋友跟她招呼一声,一起走了。
冰冰补完作业往校门口走,路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平时是家里的司机开车接她放学,可是今天早上她没交代司机来接,文畅放下她的时候也没确定说下午来接她,所以冰冰到了校门口就四下张望。
四周都不见文畅的车。冰冰对边上一个眼巴巴等着生意的黄包车夫招手,车夫欢喜地跑到她跟前,冰冰准备上车。
姚孝慈已经等了一阵了,他一直站在围墙的阴影里,刚刚冰冰张望街面的时候,他隔着十米左右的距离看着冰冰。现在见冰冰要走了,他一边叫着“杜冰冰”一边跑过去。
“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冰冰颇感意外。
“我在等你啊!”孝慈脸上一副天经地义的表情:“不然还有什么原因?是这样的,昨天给你打了电话之后呢,我在家里找到这本当年做过的数学题集,想起来当时它是帮了我的大忙的。你要准备圣约翰的入学考试对吧?把这里面的题都做好做熟了,不想拿个优秀都不可能。别的地方你不一定找得到这么好的题集,快看看!还有我的私房标注,独此一家!”
冰冰接过题集来翻看,那个车夫眼巴巴地看着她,生怕到手的生意黄了。
冰冰心有不忍,就对孝慈说:“谢谢你。我回家慢慢看。”说完收好题集上了黄包车,对车夫说:“去公馆马路。”
“好嘞!”车夫如释重负地开跑。
“我再打电话给你啊!”孝慈对着黄包车喊,难掩兴奋。他翘首看着黄包车跑远,不禁摇头晃脑地对自己说:“比我希望的还要好!本来想只要她接受了题集就是成功,没想到连她家住哪条街这么重要的信息,都得来全不费工夫!”
黄包车里,冰冰带着小小的得意笑了:“乔安娜,你跑不掉要请我们看电影了!”这个结果在她意料之中,但是比意料来得早。她本来估计孝慈要两个礼拜后才会找她,没想到他今天就行动了。孝慈的表达很直白,爽气利落,而且言语间进退有度,留有余地。冰冰相信,如果自己刚才说不必麻烦他,孝慈也会找到台阶下。冰冰喜欢这种她认为大气的男生,跟他们交往比较自在,进一步退一步彼此都不会太紧张太尴尬。
文畅匆匆把车停在学校门口,下车直奔门房,隔着窗户问:“阿叔,学生都走了吗?”
门房答:“放学快一个钟头了,该回家的都走了,剩下的是住校生。”
文畅谢过他,匆匆开车回家。一路上左右张望,没发现冰冰的身影,颇为担心。
到了家门口,门房见了他的车赶快打开铁栅门,他问道:“小姐回来了吗?”
“回来了,坐黄包车回来的,刚进去。”门房恭敬地回答。
文畅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