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旺多尔济最近感觉身体状况欠佳,精力不如以前那么充沛了,而温景瑜善于用药膳和药浴养身,所以他就在温景瑜这里调养调养。还有,他现在越看越觉得温景瑜的三个孩子都不错,觉得温景瑜这个母亲教子有方。
王爷到哪个夫人房里频繁,王府里上下都看着呢。王爷现在都在温夫人那里用晚餐,只是偶尔在白天去王妃那里坐坐,所以府里渐渐有传言说王爷王妃合不来,王爷现在能给王妃的就只有一点面子了。
府里当差的,只有管家额楞泰心里明白得很,王妃才是第一的。且不说她的出身,光是年纪样貌和品性,王爷不看重她简直就是不长眼。王爷对王妃的躲避,是一种“近乡情更怯”的心理,总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给王妃看,弱点病痛什么的,就让别的夫人去担待吧。所以额楞泰对王妃,始终是毕恭毕敬的,他也压住了不少无聊的闲话,特别小心不要让王妃院子里的侍卫侍女们听到什么流言蜚语。
这一天,拉旺多尔济没头没脑地问了额楞泰一句:“最近王妃都没去过本王的大帐吗?”
额楞泰不解地反问:“王爷你在温夫人这里,王妃还去大帐做什么?”
“难道她都不在意本王每天在做些什么?”拉旺多尔济不满意地说。
额楞泰这才回过味来,心想王爷都这个年纪了,还跟王妃耍心眼闹别扭。他心里好笑,又不敢直言说穿,只能擦着边说:“王妃跟王爷比,还是个孩子吧?王爷哪能指望孩子宠大人呢?”
拉旺多尔济的心思被看破,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不论是躲到莎莉尔那里,还是躲在温景瑜这里,拉旺多尔济的心里,还是希望王妃主动来找他的。他的将军职位被岳父皇上罢免了,那么公主王妃应该多给他点温柔抚慰才是呀。不过额楞泰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而且在老王爷时期就已经当管家了,在府里颇有些脸面,拉旺多尔济倒也不觉得让他看穿了太丢人。
于是拉旺多尔济索性把话说开了:“本王对王妃如何,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反过来说,男人就不需要疼爱了?年纪小的就不能哄哄年纪大的?”
“这个••••••”额楞泰为难地说:“我哪里懂?要不,我去跟春茗姑娘说说,让她在王妃面前透个口风?”
“嗯。”拉旺多尔济点头。总不能永远憋着,有人传个话也好。
当天傍晚,春茗就提醒奇雅说:“下午额楞泰来过了,说王爷好像心里不大痛快。公主今晚去看看王爷吧。”
“我到哪里去看额驸呢?”奇雅反问:“额驸这阵子不是一直在温师傅那里吗?温师傅不能照顾他吗?”
春茗出主意说:“公主就装着去跟温夫人聊家常,偶然碰上王爷的。”
“我装不出来。”奇雅断然拒绝:“额驸要是一个人在大帐里,他说不痛快我自然会去看他。可是他在温师傅那里,我去算什么意思?跟温师傅争宠吗?对温师傅不放心吗?”
春茗不敢再出主意了。公主可不是已经够委屈的了吗?
奇雅幽幽地说:“三年前在来喀尔喀的路上,我就打算过,要是额驸不把我放在心上,我也不勉强他,只要不出大事,我都不说话,相安无事就好了。”
“可是公主,”春茗难过地说:“后来你不是喜欢额驸了吗?”
“我错了。”奇雅流下眼泪说:“我不该喜欢他。我对他从来没有把握,我看不透他。还不如一直站得远远地不沾他的边呢,那样的话,他无论对谁好对谁坏,我都不会在意。”
春茗担心地说:“公主,额楞泰今天肯定是替王爷带话过来的,公主要是不去看看王爷,一点表示也没有,以后••••••恐怕不好办了。”
奇雅坚决地说:“我决不去杵在额驸和别的夫人中间。我今天装一次,明天保不准还要装第二次。我宁肯死了,也不做这样窝心的事!”
春茗再不敢多说,只能在心里暗暗祈求:公主这回犟上了,求老天保佑她吧!
拉旺多尔济没有看到奇雅的任何表示,不但当晚没有,以后几天也没有,心中不由得大为光火。他把额楞泰叫来问:“你那天有没有把话传到?”
额楞泰一听王爷的口气就知道情况不妙,小心翼翼地答道:“王爷的吩咐,我从来都不会耽误的。不信王爷可以找春茗姑娘来问一问。”
“还问个狗屁!”拉旺多尔济马上失态地开始骂人了:“本王要这样低三下四吗?哪个女人敢这样对待本王!”
额楞泰劝解说:“王妃不是妄自尊大的人,她对我们下人都是谦和有礼的。想必有什么原因••••••”
“还能有什么原因!”拉旺多尔济粗暴地打断额楞泰的话说:“都是本王把她宠坏了!宠得她都忘记了她的本份,她嫁给我就要顺从我!讨我的欢心是她的第一要务!”
额楞泰见王爷大怒,吓得跪在地上说:“王爷息怒!恐怕是我那天没有把话说明白,我再去试试,这回我直接跟王妃本人说,一定可以••••••”
“不必说了!还嫌本王丢人丢得不够吗?”拉旺多尔济大声吼道:“你下去!传话的事跟谁也不许提!”
“是!”额楞泰心惊胆战地答应一声,赶紧出去。
他在门口碰见温景瑜,温景瑜跟着他走到外面回廊下,问道:“王爷发脾气,是因为王妃吧?”
“温夫人,”额楞泰苦笑着说:“王爷不许我说的。我们下人难做啊。”
温景瑜心里明镜似的,一清二楚。这几天拉旺多尔济人在她这里,心在惦记王妃,晚上在床上锅贴饼似的翻来翻去睡不安稳。
“王爷的心思我是知道的。”温景瑜说:“王爷看重脸面,所以场面上的事,我们都要顺着他。王妃再怎么让王爷不痛快,那都是一时的,王爷早晚会消气,他们是打不散的正配夫妻。”
额楞泰点头说:“温夫人说得对。就辛苦温夫人去劝王爷早点消气吧,王爷消了气,府里上上下下才有好日子过。”
“这件事眼下我也不敢多嘴,”温景瑜谨慎地说:“急不得。慢慢地找台阶下吧,要顾全王爷的面子,也不能让王妃觉得委屈。”
额楞泰无奈地说:“那就只有我们下人多挨些骂了。”
温景瑜宽慰他说:“过一阵子就好了。王爷王妃都不是对下人刻薄的人。”
额楞泰感激地说:“谢谢温夫人的开导。那我先告退了。”
乌达尔注意到阿爸最近除了办公,多数时间都在他阿妈那里。而且从府里下人们的窃窃私语里,他听说王爷和王妃最近连面都不见了。对于这样的状况,乌达尔既高兴又发愁。他怕又有人像英迪那样乱说话,让七公主面子上下不来,偷偷伤心。
乌达尔借着送养身食材的机会,向春茗打听:“七公主吃了这些滋补的东西,最近身体还好吧?”
春茗怏怏不乐地答道:“身体还好,但是精神不大好。这世上要是有让人开心的药就好了。”
乌达尔想说,那不就是心药吗,当然有啊,我的病就是那个小泥人治好的。
但是他嘴里只能说:“那姐姐你说说看,七公主是为什么不开心,我好试着对症抓药去。”
春茗直言不讳地指出来:“咱们那位额驸王爷,对公主热一阵冷一阵,热的时候能把人烫死,冷的时候能把人冻死。公主没有心机,算不过来冷冷热热为的都是些什么原因。乌达尔台吉,这样的药你到哪里抓去?”
乌达尔一听七公主的不开心跟自己无关,不由得失落地说:“那你劝劝七公主,冷热都不要太放在心上,就好像不管外面是冬天还是夏天,我们都要保重自己,是吧?”
“我已经黔驴技穷了。”春茗摇摇头。她突然灵机一动说:“乌达尔台吉,你口才好,你去劝劝公主吧。”
乌达尔满怀希望地说:“那我去试试吧。”
乌达尔见了七公主,闭口不提他的阿爸,只是说:“夏天到了,塔米尔河畔的风景好得很,七公主不想去散散心吗?”
奇雅没有兴致地摇摇头。
乌达尔慢慢地说:“可是公主曾经说过,心里是想的。”
春茗听了这话,有点狐疑,她记不起来公主什么时候说过。
奇雅是记得的。她也记得这句话曾经给她带来的压力,不过现在因为她跟额驸和乌达尔见面都很少,所以已经不觉得什么了。
奇雅看看乌达尔,他正定睛看着她,很平静但很执着。
乌达尔继续说:“去年冬天,伊士丹曾经跟娜吉尔约好,等到今年夏天要一起去抓鱼。可是他没能活到今年夏天。我们能够活着的人都是很幸运的,心里想做的事就要及时做了,不要留下遗憾。我劝公主出门去活动活动筋骨,我带几个人护卫着公主,保证不出差池。”
春茗帮腔说:“乌达尔台吉说得有理,公主去吧。”
奇雅说:“那就请娜吉尔和巴特尔一起去吧,不然他们要怪我们有好玩的不记得他们。”
“那是当然。”乌达尔见奇雅松口了,很高兴地说:“那我们明天就去!”
第二天,在塔米尔河畔,当奇雅跟娜吉尔一起放开了笑笑闹闹地时候,春茗感激地对乌达尔说:“乌达尔台吉,还是你有办法,公主就是应该多跟你们几个一起玩。”
乌达尔看着那两个鲜活靓丽的女孩子,说了一句:“要是伊士丹在这里,不知道有多么开心。”
春茗以为他指的是娜吉尔的美丽活泼。
其实乌达尔心里想说的是,伊士丹对娜吉尔的心,就是我对奇雅的心。
当晚拉旺多尔济就听娜吉尔说起七公主跟他们三兄妹一起出门去玩了。他的第一反应是责怪娜吉尔:“怎么不叫阿爸一起去?白疼你了。”
娜吉尔辩解说:“阿爸你要是去了,七公主就不会跟我们玩得那么疯了,她就觉得她是长辈了。”
拉旺多尔济一时无语。
娜吉尔继续说:“今天我翻一个筋斗,七公主就跟着翻一个;我劈个叉,她也跟着劈个叉;我下个腰,她也下个腰。她什么都可以做到跟我一样,而且她一直在笑,开心得很。”
拉旺多尔济默默听着,想象着奇雅无拘无束咯咯欢笑的情景,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今天错过了,没有看到奇雅天真烂漫的释放。他又想起在那次冬季那达慕上,奇雅笑得阳光灿烂,纯真无邪。为什么后来她在他面前不再那样笑了呢?他做错了什么?
拉旺多尔济的落寞神色,没有逃过温景瑜的眼睛。他一抬眼,正看到温景瑜探寻的目光,虽然温景瑜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他知道温景瑜在等他的反应。他不想在温景瑜面前掩饰,反正也掩饰不住。于是他沉着脸说:“今晚我回大帐去睡,你们早些歇了吧。”
“王爷走好。”温景瑜一点也不吃惊,好像早就准备好了。
拉旺多尔济皱皱眉,这个温夫人,永远这么聪明。
拉旺多尔济回到他的大帐里,从枕头下把他给奇雅擦过汗也擦过泪的那条手绢拿出来。他把这条手绢保存得很好,叠得整整齐齐。一个大男人,这样做确实是用了心的。
拉旺多尔济找出一个信封,把那手绢放进去,然后叫门口的一个侍卫进来,吩咐说:“你马上把这个给王妃送去,跟她说本王还没睡。”
那侍卫问:“要等着拿王妃的回信吗?”
“要回信做什么?!”拉旺多尔济训斥一句,心想,你个笨蛋,我要的是王妃本人过来。
见那侍卫一脸糊涂样,拉旺多尔济不耐烦地说:“王妃看了里面的东西,自然会明白。你把话传到了,就回来。”
“是!”侍卫觉得自己明白了,领命而去。
过了一会儿,这个侍卫回来复命了:“王爷,东西送到了。”
拉旺多尔济马上问:“王妃怎么说?”
“是春茗姑娘收的东西,她说王妃在沐浴。”侍卫回答说:“我跟春茗姑娘说了,王爷还没睡,王爷说王妃看了东西就会明白的。”
“行了,你下去吧。”拉旺多尔济觉得把东西和话交待给春茗算很稳妥了。
他就在大帐里来回踱步,等着。王妃沐浴是要些时间的,他亲自伺候过那些程序。一想到在库伦给王妃沐浴的那些点点滴滴,他身上马上就燥热了。
拉旺多尔济说“王妃看了东西就明白了”,因为他曾经跟奇雅说过,他独自一人在大帐里想她的时候,就会把这条手绢拿出来看,所以把这条手绢给王妃送去,就是对她说“我想你了”,再加上一句“我还没睡”,这含情脉脉的邀请王妃能不动心吗?
春茗此时正在劝刚刚出浴的奇雅:“公主,王爷从大帐那边让人传话过来,说他还没睡呢。公主这就过去吧。”
“我••••••”奇雅不大情愿地说:“我累了,不想动。”
春茗赶紧把刚才送来的信封递过去:“传话的人还送了这个过来,王爷说公主看了里面的东西就会明白。”
奇雅把手绢拿出来看了看,再看看信封里并没有只言片语,就淡淡地说:“只是我的手绢。看来额驸这是不想留它了。”
“公主,这手绢到底是什么意思,奴才不懂。”春茗小心地说:“但是,这个时辰,王爷特地派人来说他还没睡,这意思还不明显吗?他现在又没在别的夫人那里,公主要是不去的话••••••”
“我真的累了。”奇雅烦躁地说:“额驸想见我随时可以来这里,我要见他还要打听清楚他人在哪里。难道他一回大帐,我就要迫不及待地上赶着去吗?他说他还没睡,谁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我是该上了大妆穿了礼服去呢,还是就这样披头散发地去?”
春茗心中暗暗叫苦,公主这么犟,是存心不想搭理王爷的那个意思了。但是公主说的也不无道理,她一个当奴才的,哪敢反驳。
拉旺多尔济在大帐里等了两个时辰之后,不得不相信,王妃不会来了。她居然都没派个人来回话,哪怕找个借口也是给他面子啊。
她把我当什么!我不是攀高枝的普通额驸,我是个堂堂正正的亲王!不比固伦公主低下!拉旺多尔济越想越气,越气心越硬冷,他受的这个羞辱,必须要让王妃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