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旺多尔济头一晚发狠要羞辱奇雅,第二天早上醒来就犹豫了,他下不了手。还好昨晚并没有在盛怒之下吩咐什么,现在冷静下来一想,事情也不必做得太出格,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动声色地冷落她,给她一个教训。
于是府里上下都看到,王爷跟王妃避不见面,互不相干。不同的是,王妃平静低调,王爷脾气很大。这也不奇怪,王府到底是王爷的天下,他要耍脾气,谁敢大声喘气?王妃如果不是大清的公主,哪能跟王爷平起平坐?说到底,天下是男人的。
但是没有几个人去琢磨,王爷的封号爵位,也是大清皇帝给的呀。王妃如果刁蛮不讲理,即便成事不足,败事也是绰绰有余的。奇雅从没有想过要滥用她的身份尊位在王府里立威,所以她对额驸的冷落和这冷落带来的不可避免的轻慢就睁只眼闭只眼。她的原则是,只要不出大事,她就不做声。现在额驸不来看她了,她不去计较,也去不留意额驸对别的夫人怎么样,她要眼不见心不烦。
奇雅在她的院子里练功,红绸舞得飘飘洒洒,身形练得柔韧婀娜,最关键是心态练得平静安然了。已经见识过婚姻是什么样的了,已经不报大的希望了,她决定在喀尔喀健康地生活下去,尽量地怡然自乐,不看额驸的脸色。
乌达尔和娜吉尔又看到七公主跳舞了,这次他们看到一个平和放松的少女,脸上清清爽爽,身段婷婷袅袅。乌达尔看得心醉,这个少女正是他心目中爱与美的女神,他知道他还不能走得太近,即使就这样站在院子的边上看看,他以后的梦境都会妙不可言。
“你们来了。”奇雅停下来,招呼乌达尔兄妹:“今天我迟了一点,你们要是不赶时间,等我一会儿,好吗?”
奇雅的脸上稍微出了点汗,脸色红润,气息稍重。乌达尔不敢直视她,答道:“我没有什么事,七公主先歇息片刻吧。”
娜吉尔也体谅地说:“是啊,我们不赶时间。”
于是奇雅去换衣服了。
娜吉尔对乌达尔说:“其实你今天不来也没关系的,我跟七公主说好给那些小泥人上色,你又没什么事。”
乌达尔一时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只好说:“七公主又没说不要我来,刚才她也没赶我走啊。”
“你巴巴地跑来,七公主当然不会赶你走。”娜吉尔笑嘻嘻地说:“你就是看准这一点,跑来混吃混喝。”
“是啊,”乌达尔讪讪地说:“不能把便宜都让你一个人占了。”
他心想,今天要是不来,怎么能有机会把七公主刚才曼妙的舞姿印在心里?
这时候奇雅出来叫他们进去。桌子上的一大排小泥人已经摆得整整齐齐,都是土坯,等着上色。奇雅解释说:“我们先把所有的小泥人都涂上白底,然后上彩色。娜吉尔,你先挑,你挑的完成之后都归你。”
乌达尔连忙表态:“不如我给你们打下手,我只上白底,你们上彩色。完成以后我一个也不拿,这样娜吉尔就不会说我混吃混喝了。”
奇雅看了娜吉尔一眼,笑笑说:“你指的是我这里的茶点吗?”
“就是啊。”娜吉尔有点得意地说:“看在他一个不拿的份上,我们就让他也出一份力吧。”
“好。”奇雅点头赞成。
乌达尔心里一阵窃喜,这样的话,今后几天他就有了到奇雅院子里来的正当理由了。他可要慢工出细活,把这个差事的时间拖长点。这些泥人算什么呢?他已经先行得到一个了,那个肯定是七公主亲手描上的色彩,娜吉尔就算得到后面所有的,也比不上他那独一个珍贵。
他这样想着,不由得直直地看着七公主。
奇雅抬眼看他,催促说:“怎么还不动手啊?”
她那清澈的眼神让他一个恍惚,掩饰地说:“从哪一个开始呢?你们挑一个吧。”
奇雅抢在娜吉尔前面,挑了一个,递给乌达尔说:“就这个吧。”
乌达尔一看,心里怦怦乱跳,这是一个小女孩骑着马,跟他得到的那个小男孩骑马应该是一对的。他接过这个小泥人,探寻地去看奇雅。奇雅被他看得有点莫名其妙,突然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脸倏地红了。
这回是奇雅要掩饰了:“还不动手?等什么呢?”
“是。”乌达尔口气平和,心里狂喜。七公主送给他的那个小泥人,显然是她最喜欢的一对中的一个。
更让他欢喜的是,当天工作结束时,娜吉尔竟然没有看中这个小女孩骑白马的泥人,把它留给七公主了。乌达尔和奇雅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奇雅的脸又红了一下。乌达尔觉得自己往七公主的心里钻得又深了一些,告辞出门的时候,如果不是娜吉尔在身边,他就要一下子跳起来。
我还要继续往她心里钻,乌达尔心中着魔一样地想着。
又到七月半中元节,奇雅今年十七了。乌达尔已经念想了一个月了,他觉得老天爷把七公主的生日安排在他的生日之后一个月,就是给他时间好好为七公主准备寿礼的。到了奇雅生日的前一天,王府里一点做寿的动静也没有,乌达尔心想,天助我也!别人越不上心,他的薄礼就越可贵。
七月十五那天一早,春茗伺候奇雅起床的时候,禀告说:“乌达尔台吉一大早就把寿礼送来了,还拜托我说,等公主一起身就拿给公主看。”
奇雅看一眼那个四四方方的礼盒,好奇地说道:“那就打开吧。”
春茗打开礼盒,拿出东西来看,原来是一件精细的红纱舞衣,另有一根相配的红绸。她恍然大悟说:“难怪乌达尔台吉请公主一起身就看,试试吧,要是不合身的话,现拿去改还来得及吧。”
奇雅摇头说:“不试了,放在那里吧,收礼物没有这么挑剔的。”
春茗又说:“咦?这里还有一张纸片。”
她说着把盒底的一张小小的信笺递给奇雅看。
奇雅接过信笺来看,上面写着:
红云袅袅,玉人纤纤。惴惴难安,身量何如?
乌达尔恭贺七公主十七芳诞
奇雅懂得乌达尔是担心裙子不合身,就说道:“那我试试吧。”
裙子一上身,春茗就赞叹:“哎呀!太好看了!公主,裙子紧吗?松吗?要改改吗?”
奇雅摇摇头说:“就这样吧,不用改了。”
春茗高兴地说:“公主原来那条红舞裙正好有点旧了,以后就穿这条吧。来得真及时!”
“好,帮我脱下来吧。”奇雅说:“先收好。”
一直到下午,王妃的院子里都是静悄悄的。春茗忍不住不满地说:“王爷今年在府里,也不给公主过生日。”
“那不是正好吗?”奇雅平淡地答道:“他要是现在想起来做点什么,我还为难呢。他什么都不做,我才心安理得。”
春茗忧虑地说:“这样下去,公主是准备好要独自终老了吗?”
“哪怕孤独,也比仰人鼻息要好。”奇雅幽幽地说:“额驸如果不敬我,今天可以宠我,明天可以嫌我。我不怕他离我远,我只怕他拿我不当一回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那么,”春茗说:“不如公主你对王爷使些心眼,让他离不开你。只要生下嫡子,以后还怕老来无依吗?”
“我做不出来!”奇雅激动地说:“要靠使心眼才能留住额驸!这样生下来的嫡子有意思吗?为什么他不珍惜我的真心?要我假作他才受用吗?”
春茗叹息说:“奴才也只是说说,公主不肯就算了。”
春茗知道,这样的谈话总是没有结果的,七公主如果是会使心眼的主儿,凭她的出身加姿容气韵,王爷怎么会这样冷落她。
乌达尔的时间掐得正好,赶在晚餐之前来了。春茗笑眯眯地对他说:“乌达尔台吉好眼力,送给公主的裙子正合身!我替公主做个主,请你在这里用晚餐吧!我这就去张罗张罗。”
春茗一走,奇雅稍稍皱了皱眉,问道:“温师傅不等你吃晚餐吗?”
乌达尔早有安排,答道:“我跟阿妈说好今天不回她那里吃晚餐了,公主不用为我担心。”
“那你阿爸呢?”奇雅又问:“他知道你跑到我这里来混吃混喝吗?”
“不知道。”乌达尔认真地答道:“我有好几天没看到阿爸了,他大概在莎夫人那边吧。我不是来混吃混喝的,我是来给七公主庆贺生日的。”
“你不要认真,”奇雅说:“就当是混吃混喝好了。不然你不应该来,我也不敢款待你。”
“给七公主过生日堂堂正正,为什么我不该来?”乌达尔更认真了:“难道阿爸无心,别人就不能有心吗?难道让你在这里冷冷清清才是应该的?”
奇雅轻声答道:“我们都长大了,要避嫌。我是你的嫡母。”
“我给嫡母祝寿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乌达尔提高声音说:“谁敢说三道四?就算阿爸问我,我这样说他有什么理由怪罪我?”
“好,是我说错了。”奇雅见乌达尔一点也不闪烁其词,也敞敞亮亮地说:“那我们大大方方地享用一顿寿宴。你是我的贵客,我的挚友。”
乌达尔郑重地看着奇雅说:“我不管你把我叫什么,我只要你开心。你不要紧张,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谢谢你。”奇雅感激地说:“今年又是只有你记得我的生日。”
这一顿寿宴,把乌达尔更深地带进了奇雅的心里。孤独的奇雅,把乌达尔看作是一个不怕世俗非议的心灵伙伴,神交挚友。
乌达尔看着七公主自自然然地给他劝酒布菜,洒洒脱脱地跟他开玩笑,觉得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费。他就是要深深钻进她的心里,把她的心占得满满的,让她开心地笑闹,让她在他面前没有拘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