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旺多尔济的府兵们和庆桂的衙役们在库伦城掘地三尺,几天后仍然没有见到德西娜母子的踪影,也没有德海家眷的踪影。拉旺多尔济不敢耽搁太久,因为他离开乌里雅苏台并没有告长假,前面已有车布登扎布擅离任所而被勒令进京服罪的先例,所以他决定回乌里雅苏台去。
临行前拉旺多尔济带着赛拉罕去向车登多尔济赔罪并辞行。
“车登多尔济堂兄,我是专门来向你赔罪的。”拉旺多尔济客气地说:“前几天为救儿子们,我太过鲁莽,请堂兄宽谅。这是我和德西娜的长子赛拉罕,让他代我向你行礼吧。”
“我知道,你是额驸王爷,你的礼我受不起。”车登多尔济挣到了面子,比较满意地说:“能让你儿子行礼,也算你有诚意。”
赛拉罕恭敬地下跪行礼:“请堂舅舅宽谅我们父子前几天的莽撞。”
“起来起来!”车登多尔济看上去和气多了:“这孩子很懂事啊!有二十岁了吗?”
“十九了。”拉旺多尔济答道。
赛拉罕站起来,听见两位长辈谈他的年龄,心想,糟糕,恐怕又有麻烦了。
果然,车登多尔济的下一个问题是:“成亲了吗?”
“已经定亲了。”赛拉罕抢着说,对他阿爸使了个眼色。
“哦。”车登多尔济没有兴趣了。
赛拉罕松了一口气。拉旺多尔济同情地看了儿子一眼。
“听说你们还没找到德西娜母子,”车登多尔济颇有点愤愤不平:“德海真是丧尽天良啊!对我这个提拔栽培他的堂兄,他居然要我的脑袋!对他自己的亲姐姐和外甥,他居然绑架藏匿!应该对他用酷刑,逼他开口!”
“算了,他到底是德西娜的亲弟弟。”拉旺多尔济说:“我估计德西娜母子并没有危险,只要我们把德海伏法的事情广而告之,她母子们得到消息后,应该会想办法逃出来。”
“你倒还沉得住气。”车登多尔济说着看了拉旺多尔济一眼,心里猜测着拉旺多尔济应该还有什么事吧。
果然,拉旺多尔济问道:“德海一出事,库伦衙门帮办大臣一职就空缺了。这个人要从喀尔喀四部当中挑选,堂兄有合适的人选吗?”
“哦,”车登多尔济心领神会地说:“原来你是为这件事来的。你想推荐谁呢?”
“就是犬子呀。”拉旺多尔济指着赛拉罕说:“他最合适了。前年皇上已经封了他一个固山贝子,还把和亲王的嫡长孙女赐婚给他了,这样的荣宠,在喀尔喀的年轻一辈当中,无人出其右吧?他又这么年轻,需要堂舅舅你担待指点,他一定会恭敬勤勉,绝不会胆大妄为。以他为帮办大臣,不但眼前争议少,而且以后各方会力量均衡,皆大欢喜。”
车登多尔济看看赛拉罕,赛拉罕憨厚地笑笑,这一笑让他的堂舅舅踏实了。
“你说得有些道理,”车登多尔济对拉旺多尔济说:“我的几个儿子确实不如你的儿子合适。首先,我的儿子过不了庆桂那一关。”
拉旺多尔济笑笑说:“庆桂大人,已经愿意推荐赛拉罕了。堂兄你是自家人,更没有理由反对了。我再带赛拉罕去见见他的汗王外公,他老人家当然是会赞成的。最后,就看皇上的御批了。有庆桂大人帮忙上奏,他一向是妙笔生花,这件事成数很高。”
车登多尔济虽然有点不甘心,但还是点头了。凡事要讲究均衡啊。
拉旺多尔济回到王府,停留了几天,前两晚分别去了温景瑜和莎莉尔房里,把最后一晚留给他的王妃奇雅。好几天没有见面,拉旺多尔济觉得奇雅有一点不同了,不是生气,不是冷淡,而是••••••好像裹在了一层雾里,看不清她了。感觉都是相互的,奇雅觉得她的额驸离开她几天,也不一样了,最大的不一样是:他不是她一个人的了。在乌里雅苏台的时候,奇雅觉得额驸是她一个人的,现在,额驸虽然回府来了,但是连着两个晚上,她没有见到他。
奇雅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的额驸了。拉旺多尔济在温景瑜那里得到了药膳和药浴的保养,在莎莉尔那里得到了温柔的按摩放松,到了奇雅这里,只看到她略带迟疑的眼神和略微躲避的身体。
“你这几天还好吗?”拉旺多尔济到底年长许多,知道怎么打破僵局,他这样问一句,顺势就抓住了奇雅的手。
“我一直在担心你。”手一被握住,距离就近了,奇雅的身体虽然还是僵硬的,但是声音很轻柔。
“以后要学会放宽心。”拉旺多尔济的声音也很轻柔:“男人都是要出门去做事的,以后我经常要出门的。”
“好,我慢慢学。”奇雅轻叹一口气,不学还能怎么样呢?
“我明天一大早就要走了。”拉旺多尔济说:“你就不要去了,留在王府吧,这里吃的住的都要舒适些。乌里雅苏台的公馆,太委屈你了。”
“我喜欢乌里雅苏台。”奇雅毫不掩饰地说:“在那里,你是我一个人的。”
她的眼睛看着拉旺多尔济,里面有委屈也有无奈。
拉旺多尔济知道他和奇雅之间的一个鸿沟就是他还有几位夫人,这个鸿沟在乌里雅苏台的短暂时光里是被盖起来了,但是并没有消失。
“奇雅,”拉旺多尔济半劝慰半提醒地说:“你现在是我名副其实的王妃了,不是小孩子了,你要懂得做正室就要有正室的心胸。”
奇雅刚刚显露出来的真实被这句话打得缩回去了。她强压住失望,拿出她所认为的正室的心胸,问道:“德夫人的事情,怎么样了?”
这个显示心胸的话题,连拉旺多尔济也觉得扫兴了,他放开奇雅的手,走到床沿上去坐下,淡淡地说:“母子四个都还没有下落呢。这次,只是把德海给拿下了。以后我也没把握能找到他们。一提到这个话题,觉都睡不着了。”
奇雅茫然了。上一次,拉旺多尔济埋怨她没有把德夫人母子离家的事情告诉他;这一次,她问到德夫人,他又说提到德夫人的事觉都睡不着了。
“明天要起早赶路,早点睡吧。”最后奇雅总算挤出了这一句,心里很想发火,或者哭一场也好,但那都是没有心胸的表现吧。
拉旺多尔济听奇雅声音里的勉强和干涩,觉得很没意思,明天要分别了,王妃就不能有点柔情和体贴吗?他自己是有点累了,但王妃若是有心,他还是乐意爱抚她让她高兴的。
于是两个人无言地躺下,各自入睡。
到了半夜,拉旺多尔济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伸手一摸,意外地发现奇雅不在身边了。仔细一听,声音是从梳妆台那边传来的。他心里一沉,预感不好,立即下床,鞋也顾不上穿了,光着脚急急地走过去。
果然奇雅就在妆台上伏身哭泣,肩膀一抖一抖地,声音很压抑。
年纪轻轻的王妃不容易,拿什么正室的心胸压她呀。拉旺多尔济心里陡升歉意,靠近奇雅,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的:“奇雅,夜寒,这样会伤身的。”
“我怎么办哪?”奇雅没有回头,伤心地说:“我做不到正室的心胸。我就想要你是我一个人的!我跟你一起的时候,不想提别人!你再说正室的心胸,我愿意做妾!那就不要心胸了!”
“你看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拉旺多尔济见奇雅连愿意做妾都说了,心痛得不行,把她抱起来走到床上去,盖好被子捂住她,安抚地说道:“大清的固伦公主,何等的尊贵!做妾的话说不得的。”
奇雅流泪,摇头,然后把头转向床里面,不看她的额驸。
“是我说错了,什么心胸的鬼话。”拉旺多尔济温柔地说:“没有外人的时候,在我面前,你想怎样就怎样,有没有心胸我都喜欢你!”
“那你还不想带我去乌里雅苏台!”奇雅回过头来泪眼巴巴地看着她的额驸,以撒娇的声音要求:“我想跟你去。”
“好,听你的。”拉旺多尔济摸摸奇雅的脸,在她身边躺下,说道:“那乖乖的,快点睡吧,明天要早起。”
奇雅把被子拉开一半盖住拉旺多尔济,挤过去紧贴住他,破涕为笑地说:“答应了就不许反悔!现在我要在你身上擦眼泪,因为是你惹我哭的!”
说着她就把脸在额驸身上蹭来蹭去,真的擦干了眼泪,然后抬起头不无得意地说:“我现在高兴了!睡吧。”
“你这样撩拨我,还想睡觉!”拉旺多尔济被奇雅激活了,动情地税:“这是你自找的!我本来想放过你的,没想到你小丫头这么不懂事。”
“你饶了我吧••••••”奇雅调皮地说,声音拖长了,眼睛里的光亮分明是兴奋的,不是求饶的。
拉旺多尔济受不了这样的声音,这样的眼光,翻身把奇雅压住说:“奇雅!我喜欢你这样!我不要正室的心胸了,我要真正的你!”
早上王爷王妃离开的时候,按拉旺多尔济的吩咐,女眷都没有来送行,只有下人们和赛拉罕乌达尔兄弟俩来了。拉旺多尔济先嘱咐赛拉罕:“盟里的事,你上次已经做得不错,这回还是一样。一有你阿妈和弟弟们的消息,赶快接他们回家。库伦衙门的职位若是能拿到,阿爸回家来给你送行。”
“是,阿爸放心去吧。”赛拉罕经过科布多一役和库伦一行,显得成熟多了。
拉旺多尔济接着嘱咐乌达尔:“乌达尔!府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上次你做得不错,这回七公主不在府里,你可以轻松点。”
“是,阿爸。有空的话,我就读点书。”乌达尔好像没什么精神。
“让你们都起这么早,辛苦了。”拉旺多尔济体谅地说,觉得乌达尔没精神是因为起得太早。
乌达尔没说话,看着他阿爸牵着七公主的手,扶她上彩车。七公主甜甜地微笑着,看着他的阿爸,阿爸轻轻说着“慢点”,眼睛带笑地看着七公主。现在不仅是阿爸的眼里有情意,七公主眼里的情意更浓,更动人。春茗识趣地站得远远的,等公主上车了,额驸走开了,她才走过来,在车夫的帮助下上了车。
几个侍卫早已骑着马在前面开步了,拉旺多尔济上马,挥手对众人说:“都回去吧。”
“阿爸保重!”赛拉罕喊了一句。
乌达尔很想喊一声“阿爸抽空回来看看阿妈”,但是刚刚看见阿爸和七公主那个情形,他怕杀了风景。而且,七公主的神情,让他颇为失落,就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七公主跟他阿爸在一起,怎么会高兴呢?他们不般配呀。
乌达尔到底没说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