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同的思念
发布:08-20 18:13 | 5855字

奇雅不再跟她的额驸去衙门了,白天她想办法让自己忙碌,虽然其间也会淡淡地思念额驸,但是那感觉是美好甜蜜的,因为她知道几个时辰之后他就会回来。

王府里的温景瑜,对拉旺多尔济也有思念。只不过,她思念的是从前的拉旺多尔济,不是现在的。十七年前,她跟着她新婚的丈夫从关内到喀尔喀做生意,还没有走到库伦城,他们所在的商队遭到流匪打劫,匪徒们抢了货物,把她这个唯一的女人抓住了,商队里的男人们争先恐后地逃跑,她惊恐万状地向丈夫大叫“官人救我”,但是她的丈夫不敢靠近手握钢刀一脸杀气的匪徒们。匪徒们人数不太多,得了货物和女人,无心再追杀男人们,只想恐吓他们快逃。

当时她丈夫很犹豫,舍不得走,但是她的公公对儿子说:“儿啊,我们先逃吧,等搬到救兵再回来找你媳妇。”

她丈夫绝望地哭了:“爹,我们这一走,景瑜她就••••••”

公公声泪俱下地求儿子:“为父一把年纪,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要是过去••••••为父也活不了了!”

不等儿子回答,老人家在儿子马腿上抽了一鞭,马儿开跑,那父子俩很快从温景瑜的视线里消失了。

温景瑜泪如雨下,她不能怨丈夫,也不能怪公公,只恨自己不该舍不下新婚缠绵,非要跟着丈夫一起来。幸而老天好像有意要救她,下起了大雨,匪徒们不能马上往她身上扑,只能赶路,估计是要先找地方避雨。

因为有这么多货物,这群匪徒行动缓慢,被后面的一群骑兵赶上了。温景瑜听见那个骑兵首领向匪徒们问话,虽然隔得远听不清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是她求救的机会。本来匪徒们把她塞在一个箱笼里藏着,此时她不顾一切地掀开箱盖,挥舞双臂大声呼救:“将军救命啊!将军救我啊!”

那个骑兵首领听到叫声,策马向她这边跑来,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汉人?是被抢的吗?这些货物是不是你的?”

温景瑜听到他流利的汉话,像抓住救命的稻草,急切地说:“我是汉人!是刚刚才被抢的!货物都是我们商队的!求将军救我!”

那个骑兵首领就过去跟匪徒们声色俱厉地说了一阵。最后,匪徒们空手离开了,把温景瑜和货物都留给了这队骑兵。

那个骑兵首领打马回来对温景瑜说:“天下雨,不如你就待在箱笼里,多少挡点雨。我们带你去库伦。”

温景瑜紧张地问:“请问将军尊姓大名?到库伦后要如何处置我?”

对方说:“本人是喀尔喀台吉拉旺多尔济!到库伦后会把你送到库伦办事衙门,由衙门里的官差问明情形之后再替你做安排。”

温景瑜感激地说:“多谢台吉老爷!我知道库伦衙门是大清皇上开的,去那里最好!”

拉旺多尔济笑笑说:“你知道的真不少!不但知道台吉是老爷,还知道库伦衙门是大清皇上开的。”

温景瑜听了这开玩笑的话,微微红了脸,说道:“让台吉老爷笑话了。”她不敢再多说话,低下头,把身子缩进箱笼里。

拉旺多尔济没有再说什么,打马跑到队伍前面去了。

他们一行人到了库伦,连夜把温景瑜送到衙门里,在客房门外分别时,温景瑜在黑暗中向拉旺多尔济跪下叩首,说道:“台吉老爷是我的救命恩人!请问台吉老爷府居何处?他日若有机会我要登门谢恩。”

拉旺多尔济伸手扶她起来:“我不住在库伦,这次只是到库伦办差事,正好也要跟这个衙门打交道,说不定这几天还会碰到你。”

温景瑜身子往后缩,又福了一下,说道:“告辞了。我祝台吉老爷福寿安康!万事顺利!”

拉旺多尔济意识到自己不该伸手,因为汉人女子避讳与男人接触,于是他略带尴尬地说:“那你保重了。告辞!”

第二天拉旺多尔济在库伦衙门办好事情出来,到马厩取马的时候,衙门的一个小厮过来向他躬身行礼,问道:“这位爷是拉旺多尔济台吉吧?你的妻妹让我带话给你,请你务必到客房见她一面,十万火急。”

拉旺多尔济冲口而出:“我哪有什么妻妹在这里?”

他突然预感到什么:“等等••••••你是说昨晚来的那个汉人姑娘?”

小厮答道:“就是她。她说她是台吉爷的亲戚,小人反问她,一个汉人怎么会是蒙古台吉的亲戚,她就说她姐姐嫁给台吉爷你了。”

拉旺多尔济支吾着说:“是啊••••••那她当然就是我的妻妹了。既然十万火急,你快带我去见她吧。”

温景瑜见拉旺多尔济进房来,即刻在他面前跪下说:“求台吉老爷再救我一次!此处有人对我欲行不轨,我不能留在这里!”

她说完泪流满面,磕头不止。

拉旺多尔济这回不去扶她了,只是说:“你起来说话吧。到底怎么回事?”

温景瑜还是跪着,回答说:“今早衙门里的一位章京大人,名字叫富安的,把我叫到后堂问话,不出三言两语,他就屏退下人,上来对我动手动脚,我大声呼叫,正好前堂有人来了,富安就暂时放过我,把我关在这间房里。走投无路之下,我只能用贴身的首饰买通小厮,抱着一线希望求他帮我请台吉老爷过来。冒充老爷的亲戚,实在是迫不得已,我在这里举目无亲,只能求老爷救救我!”

拉旺多尔济思索着问道:“你要我怎样救你呢?”

温景瑜不假思索地说:“请台吉老爷先带我离开这里!然后再做别的打算。富安随时都会来的!求老爷不要耽搁!”

拉旺多尔济盯着温景瑜,平静地问道:“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救你?我也可能是坏人。”

温景瑜迎着他的目光,停顿片刻,用几乎绝望的声调说:“我只能,拿我的命,赌一次。”

拉旺多尔济想了一想,再一次上前伸手把温景瑜扶起来:“你求对人了,我可以带你走。就按你说的,你是我的妻妹。我去跟富安打个招呼,然后大摇大摆地带你走。”

温景瑜惊恐地说:“为什么要告诉富安?我早上看他一脸色欲,连真名字都不敢告诉他。不如我们偷偷地走。”

拉旺多尔济的手还扶着温景瑜的胳膊呢,他一点也不紧张,笑笑说:“偷偷走?也好,我不介意。你起来呀!要走还不赶快!”

温景瑜这才站起来,匆匆跟着拉旺多尔济出门。

等在门口的小厮拦住他们说:“说话可以,可不能把她带走了!我还要在这里混饭吃的。”

拉旺多尔济神色凌厉地说:“你告诉富安,这位小娘子是我拉旺多尔济的妻妹,我带她回客栈,三日之内,富安随时可以来找我要人,只要他敢。”

小厮说:“台吉爷,你这也太拖泥带水了!小人教你一招,保证干净利落!我只收十两银子。”

拉旺多尔济应道:“你说来听听。”

小厮小声说:“你把我手脚都绑了,嘴巴塞住,关在屋里,然后你们就赶紧走,其余的事就交给我。章京大人就快过来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拉旺多尔济毫不犹豫地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小厮,小厮进房把银子藏在一个暗格里,然后把一卷绳索递过来,拉旺多尔济就利索地把他的手脚绑了,再把他的嘴巴用桌上盖茶碗的布塞上。

拉旺多尔济转身出来,拉上惊惧焦急的温景瑜,匆匆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拉旺多尔济带着温景瑜回到了他住的客栈。进屋之后,温景瑜不放心地问:“这里安全吗?富安会不会找到这里?”

拉旺多尔济满不在乎地答道:“他不来就算他识相;他敢来的话,我就给他点颜色看看。我的妻妹是他能动的吗?”

温景瑜被镇住了,怯怯地问道:“敢问台吉老爷,你是什么来头?”

“这个你不必问,总之可以护得住你。”拉旺多尔济瞟了温景瑜一眼,接着说:“你倒是应该让我知道你的来头。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温景瑜听了又要跪下,拉旺多尔济拦住她说:“你怎么动不动就跪啊?站着说就行了。”

温景瑜就低眉顺眼地站着,说道:“我是从关内来的,名字叫温景瑜,昨日匪徒把我抓了,吓跑了我丈夫,公公和商队里其他的人。我丈夫一定会在失散地点附近找我的,所以我打算回那里去等他。”

“你已经嫁人了。”拉旺多尔济点点头,干巴巴地说:“估计你丈夫也是迫不得已,像你这样年轻貌美的妻子,谁舍得丢下。”

“他真是迫不得已的!”温景瑜流下眼泪说:“他走的时候,满面泪水,是我公公打了他的马开跑的。我们成亲只有半年,他对我是极好的。”

“好吧。”拉旺多尔济说:“我这几天还要办事,只能派几个人白天护着你去等你丈夫。找到你丈夫之前,晚上你还是回这里来住,我多少可以照应一点。”

温景瑜听了,不顾拉旺多尔济刚说过不要她跪,感激万分地跪下说:“台吉老爷的大恩,我夫妇二人今生若是报答不了,来世变作犬马为你效劳!”

拉旺多尔济没有去扶她,径自向外面走去:“你自己小心就是了。这个房间就给你住,有什么需要直接去找掌柜的,不必担心银两。”

每天一大早,温景瑜满怀希望地出去,到天全黑了,才疲惫不堪地回客栈,脸上的表情一天比一天绝望。到第三晚,她回房间的时候,拉旺多尔济已经在等她。

“我明天要回家了,这里的事情已经办完了。”拉旺多尔济平静地说道:“你一个女人,以后就不要出门去找人了,在这里等着就行了。你丈夫只要动动脑子,就该想得到,出事的地方是荒郊野外,离库伦不远,你若是获救,就会在库伦等他的,他只要用心打听,就不难找到你,这里又没有几个单身的汉人女子。这些银两给你留着,你自己当心吧。”

他说完指一指桌上大大小小的几锭银子。

温景瑜再也忍不住了,哭泣起来:“我怕呀!我怕再也见不到我丈夫了!还有那个富安,我怕他找到这里来!”

“唉!”拉旺多尔济叹息说:“岂止是那个富安!你一个单身女子,姿容出众,这里到处都是眼睛盯着你,这几天如果不是我的手下护着你,恐怕••••••”

温景瑜彻底崩溃了,快步上去抱住拉旺多尔济,泪眼婆娑地央求说:“求台吉老爷带我一起回家吧,与其被别人糟蹋,还不如把我给了你,报答你的恩德。我知道我不堪与台吉老爷匹配,情愿做奴婢侍妾伺候你!”

拉旺多尔济轻轻地搂住怀中方寸已乱的女子,柔声地问道:“如果我说你的主意很好,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乘人之危?”

温景瑜摇头说:“是我自己跟你提的,你是君子。”

“我不是,我不是君子。”拉旺多尔济坦白说:“第一天晚上跟你告别的时候,我就开始想着怎样才能得到你。老天爷真的在帮我,一步步把你拉近我,直到你刚刚对我说出那番话。可是,我不要你报恩,我要两情相悦!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没有的话,我不要勉强!”

“我••••••”温景瑜由绝望变成六神无主,慌乱地说:“我哪有资格喜欢台吉老爷?我是平民百姓,你是王公贵族;我不过蒲柳之质,你这么威武英俊。”

“那你就是喜欢我了。”拉旺多尔济动心地说:“我有一个夫人了,儿子也有一个了。但是你不同,你能让我的心跳得很快!”

他把手放在温景瑜的胸口上,感觉了一会儿她的心跳,然后说:“你肯定是喜欢我了!你的心跳得比我的还快!”

他说着一把把温景瑜抱起来,就往床边走。

“台吉老爷!不能!现在不能!”温景瑜大惊失色,挣扎着要下来。

拉旺多尔济扫兴地放下她:“为什么?我不相信什么黄道吉日,只要我喜欢你,什么时候都是好时候!”

温景瑜又跪到地上,哀求说:“我••••••我肚子里有个小生命,才两个月,此时行房,孩子怕是受不了。求你先带我回家,让我平安地把孩子生下来,护得我们母子周全,以后我都可以依你!”

拉旺多尔济想了想,答道:“我愿意爱屋及乌,把你肚子里的孩子认作是我的,这样不论生男生女,以后都是我们王公家族的一员。只要你顺从我,我可以永远帮你守住这个秘密。”

温景瑜连连点头:“我替孩子谢谢你!”

“不要再跪了,孩子都受不了了。”拉旺多尔济把温景瑜扶起来,贴在她耳边说:“我不能等,现在就要你。我会小心,不会伤到孩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温景瑜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只好顺从地靠在拉旺多尔济身上说:“我依你就是了。”

第二天清早,温景瑜醒来,躺在她身边的拉旺多尔济一下子坐起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现在你是我的人了,不许再叫我老爷!我一点也不老!昨晚我根本没有用力,你可不要弄错了!”

温景瑜脸红地说:“我知道。谢谢你,这么••••••体贴。”

拉旺多尔济说:“你们汉人最讲贞洁,现在就算你以前的丈夫回来,也不会再要你了吧?你就死心塌地地跟我回家好了。”

温景瑜恍然大悟,伤心落泪说:“原来你是这样打算的!难怪你不肯等。”

拉旺多尔济霸道地说:“我喜欢你!老天爷既然让我遇见你,我怎么能放你走?你以前的丈夫没有力量保护你,我有!你应该是我的!”

温景瑜不说话,把脸别到另一边去,默默地流泪。

拉旺多尔济温柔地把她的上身抱起来,把她的头靠在他自己肩上,轻轻地对她说:“我真的喜欢你,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不要哭了,小心动了胎气。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我的阿爸是喀尔喀亲王,我的家在赛音诺颜的王府,我可以保护你们母子••••••”

温景瑜知道自己没有什么选择,只能抓住身边这个人,他的气息是实在的,他的怀抱是温暖的••••••

片刻之后,温景瑜止住了哭泣,下定了决心。她用双臂绕住拉旺多尔济的脖子,把她的脸贴在他胸口上,喃喃地说:“你要对我好一点••••••我已经有一点喜欢你了••••••”

温景瑜正沉浸在思绪中,乌达尔走近她,看见她的神情,关切地问道:“阿妈,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温景瑜惊醒过来,自嘲地笑了笑说:“哦,突然想起来当年是怎么遇到你阿爸的。那么快就嫁给他,那么快就生了你,那么快你就这么大了。”

乌达尔敏感地说:“你一定是思念阿爸了。”

温景瑜淡淡地说:“说不清楚。你已经懂事了,应该知道你阿爸从来都不是阿妈一个人的,所以我要是思念他,就是自找苦吃。”

“对,阿妈,你不要自找苦吃。”乌达尔老成地说:“阿爸现在有七公主陪着,还不知道多开心呢。他不值得你思念他。”

“乌达尔,不要这样说你阿爸。”温景瑜阻止儿子说:“他对你是有恩的,养育之恩。他是王爷,三妻四妾是免不了的,他已经比别的王公收敛多了。”

“噢。”乌达尔闷声闷气地说:“那我以后不说了。阿妈你好好休息吧,我回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