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戛然而止的惨叫,她指着喉咙满面惊恐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的诡异样子,像一幅冰冷的刻印,深深地烙在了所有围观村民的眼里心里。
先前还窸窣作响的田埂,瞬间陷入了一种死寂。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寒流扫过,激得人汗毛倒竖。
“金贵他娘,你怎么了?”
一个站在前排的妇人问道。
听到有人询问,李氏手指疯狂指向夏青梨。
虽然她现在说不出话,但是,她的表情她的手指都在拼命表达:是夏青梨害得她说不出话!
大家再看向夏青梨时,眼神里的东西已经彻底变了。
几个站在前排的妇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生怕自己也会落得和李氏一样的下场。
一个平日里最爱搬弄是非的汉子,脸色发白,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默默低下头,扛起锄头就想悄悄溜走,生怕引起她的注意。
之前,沈守业沈金花父女在村里说夏青梨邪门,把沈老太咒瘫,他们还有些不信。
现在,亲眼看到李氏不能说话,他们一个个无比确信沈老太半瘫和她有关!
只是,谁也不敢指责攻击她,生怕落得和沈老太和李氏一样下场。
在无数道惊惧目光的注视下,夏青梨非但没有慌乱,反而微微蹙起了眉,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无辜。
她看向拼命比划的李氏,声音清凌凌的,带着一丝不解:
“大伯娘,您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她语气微顿,目光扫过周围面色发白的村民,最后又落回李氏身上,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缓缓道:
“您这么指着我,难不成是想说,是我让您说不了话的?”
她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死寂的田埂上显得格外清晰。
“这青天白日的,您可莫要胡乱冤枉人。
许是您平日里话说得太多、太急,一时岔了气,邪风入了窍,才暂时失了声。
回去歇歇,喝点热水,说不定就好了。”
她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柔和,仿佛真的在关心建议。
但听在李氏和村民耳中,却字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邪风入窍?
暂时失声?
李氏的瞳孔因恐惧而骤然收缩,夏青梨越是说得轻描淡写,她心里就越是惊骇!
这分明就是警告!
是在告诉她,喉咙能不能好,全在她夏青梨一念之间!
夏青梨向前轻轻迈了一小步,看着李氏瞬间僵住的样子,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清的气音,慢悠悠地补了一句:
“大伯娘,您说……是吧?”
李氏浑身一颤,像是被毒蜂蜇了一下,猛地收回指着夏青梨的手。
她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只剩下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嗬嗬声,眼泪流得更凶了。
夏青梨这才抬眼,坦然迎向所有村民惊疑不定的目光,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大家都散了吧,田里的活儿还多着呢。”
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那几个原本想溜走的汉子,脚步顿住了。
他们看着夏青梨的眼神,就如看庙里那些喜怒无常需要虔诚供奉的神仙。
他们害怕,不敢得罪,更不敢指责。
——
李氏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连滚爬爬地冲进家门,一张脸惨白如纸,没有半分血色。
她看到闻声从屋里出来的沈守业,如同看到了救星,猛地扑了上去。
她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
她仰着头,另一只手疯狂地指着自己的喉咙,嘴巴徒劳地张大、闭合,却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被气流撕扯的嗬嗬声,像一条濒死的鱼。
大颗大颗的眼泪混着方才沾染的尘土,在她脸上冲出泥泞的沟壑。
她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求助的绝望,拼命地对着沈守业比划,想要告诉他刚才发生的诡异一切,想要控诉夏青梨的邪门!
可所有的言语都被堵死在了喉咙里,只能化为无声的痛哭和剧烈的颤抖!!
沈守业被她这疯魔的样子吓了一跳,待看清她只是指着喉咙说不出话,心头猛地一沉,一股邪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你嗓子怎么了?也被那甩货下咒了?!”
他粗暴地抓住李氏的肩膀摇晃,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
“你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
李氏被他摇得头晕眼花,只能更加用力地指着自己的喉咙,泪流得更凶了,脸上写满了“不是我不想说,是我说不出来”的崩溃。
沈守业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想起瘫在床上的沈老太,一股寒意夹杂着暴怒直冲头顶。
他猛地一把推开李氏,额角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挤出恶毒的咒骂:
“夏、青、梨!你个该绝户头的现世报!
敢对我婆娘下这种毒手!老子跟你没完!”
胸中的邪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点燃。他猛地一拳砸在门框上,木屑纷飞。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屋里烦躁地踱了两圈,最终,所有的愤怒都化为一股无能为力的憋闷。
他看不懂这手段,更破解不了。
“我去找道长!”
他撂下这句话,悄悄出村,熟门熟路地摸到了村外山脚下一处偏僻破败的道观。
观内,五浊道人正盘坐在一个破旧的蒲团上,身形干瘦,面色在显得有些青白。
他掀开眼皮,淡淡地扫了一眼气喘吁吁、满面戾气的沈守业。
“什么事气成这样?”
“道长!您可得为我做主!”
沈守业噗通一声跪在面前,把李氏如何当众失语的诡异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沈守业咬牙切齿道:“那甩货定是用了妖法!求道长出手,破了她的邪术,我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五浊道人听完,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精光。
“她又让你婆娘失语?她确实有些门道。”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敲着膝盖,语气带着一丝嘲弄,“沈守业,若要让老夫出手,与她斗上一斗,价码你准备好了吗?”
要他出手,以老沈家如今的实力,他们出不起!
沈守业脸色一白,刚要说话,却被道人抬手止住。
“不过,”五浊道人话锋一转,眼中透出毒蛇般的阴冷,“老百姓最糊涂,也最好糊弄。他们真怕的,从来不是谁拿着刀要砍他,而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要命的天灾和人祸!”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恶意:
“你这就去找些病死的鸡鸭,不用多,三五只就行。把它们剁碎,半夜悄悄抛入几户与你家不和的几户鸡圈中。”
他看着沈守业先是疑惑,随即猛然睁大的眼睛,阴恻恻地笑起来:
“不出三天,村中必起鸡瘟!这是人为瘟,非法术瘟,无迹可循,她纵有千般本事,也难以溯源。”
“届时,你只需第一个站出来,痛哭流涕,告诉所有村民这鸡瘟就是她夏青梨这个扫把星带来的灾祸!
是她克瘫了亲奶,克哑了亲大伯娘,如今又要祸害全村的生计!”
五浊道人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恐慌的村民,自会变成你最利的刀,替你动手,将她撕碎。
又何需老夫亲自现身,耗费法力?”
沈守业听着这条毒计,眼睛越来越亮,仿佛已经看到了夏青梨被愤怒的村民绑在柴堆上的场景。
他脸上的暴怒和无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兴奋和狠毒。
“多谢道长指点!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