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汇聚在公告前热闹议论之时,舒芮已然从和安堂的侧门离开,走到街口的时候青羽正提着一笼鸡鸭从对面街走来。
主仆相汇后,舒芮抬头看了看日头,还不算晚。
按着前世的记忆,舒芮优哉游哉的穿街过市,一路摇到最热闹的金陵街,买了一袋小孩爱吃的陈皮糖后转身就进了一条独巷。
说是巷,其实比那众兴街的道都还要宽,石板铺得平坦,一路延伸看不到头。
右面巷壁青砖叠高,一马平川,左面中间有两个赤红圆柱撑出来的屋檐。
往里一瞧,是六柱三立撑黑乌瓦的门檐,两面打着横九竖八七十二跟鎏金门钉,双虎咬铜环的红漆大门威仪十足,上方大如半面墙的匾额上写着四个烫金大字——煜亲王府。
京中最大的亲王府,也是唯一独占一巷的亲王府。
此地其实有比肩皇宫之意,其他王孙贵族都是避之不及,唯有嚣张无比的萧烁在皇上登基之时要了这地辟府,自此狂妄二字也就烙在了他身上。
舒芮停在府门前也不让青玉前去叫门,就吃着糖静等着。
不到一刻,厚重的红漆大门就向内拉开了来。
一抹绿意在红色的辉映下格外显眼,待门完全拉开,着一袭青绿色琉璃纱道袍,腰间随意系月色丝带,一根玉簪绾发,柳眉细长凤眼尽带慵懒无羁风情的女子从门内走出来。
此人舒芮识得,是煜亲王府上的长史柳颜,管理整个王府事宜,是萧烁心腹之一,但具体来历她不知晓,只知道此人不苟言笑,并不简单,但一年后她就再没见过,直到萧烁死在她手里,这柳颜也没再出现。
“王爷已在湖心亭候着舒小姐了,舒小姐请随我入府。”柳颜不冷不淡的对舒芮福身后就转身往里领路。
进入王府内,入目皆是陌生之中又带着些许熟悉的场景。
这是她第二次来煜亲王府,第一次是前世萧烁生辰,萧景云带着她和钰儿前来贺寿,她清楚的记得五岁的钰儿一见到萧烁就扑了上去,非要他抱。
那时她还觉得奇怪,明明钰儿极为怕生,怎么第一次见萧烁却好似极为亲近一样,她当时害怕萧烁伤害钰儿,忙把孩子拉走,叫钰儿哭了好一阵。
当时她压根想不到那天生的亲近是来自血缘,而萧烁那时候的怪异表情她也记忆犹新,想来那时萧烁就已经知晓钰儿是他的孩子了。
应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萧景云的所有计划开始收拢。
正想着,前方带路的柳颜突然脚步一停。
是到地方了。
举目瞧去,前方是一片巨大的人工湖,绿汪汪如翡翠般,一条没有护栏的水廊隐在水里,有一个鞋底的深度,人走上去远远瞧着会像走在水面上。
水廊直通到湖心,遥遥能看到尽头小小的亭子,可见距离有多远。
柳颜停在这的意思很显然,接下来的路只能舒芮自己走。
给青羽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留在此地后,舒芮独自迈上水廊。
踩入水的一瞬间,她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她畏水,即使站在水边都是心里发毛的。
但这只有她自己知晓,她从不告诉任何人。
因为大周敬水,达官贵人府邸都有人工水渠或湖,宴席聚会也多依水而设,小时候怕说出来会惹同龄笑话,大了怕被人疏远,被父亲责备无能,嫁给萧景云后怕被人做话柄影响他,而现如今便就是没什么好说的。
咬着牙,步步小心的行在水廊上,每次水浪拨动,舒芮的心尖就不受控的一跳,额头上也因此爬上了密密麻麻的汗。
好在这湖心亭从外看着远,走着倒是没多长,提心吊胆一盏茶的时间脚便落在了亭子外结实干燥的木桥上。
亭子四周的竹帘半放,从桥这边看不清亭内,只能隐隐看到青色的衣袍一角。
用帕子擦去额头的汗珠,舒芮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慌乱狼狈扫去后才顺着阶梯往下进入亭内。
亭子不大,一张白净瓷桌放着一个前雕着八仙过海,后雕小词的香炉,正冒着袅袅青烟,散发着淡淡的沉香。
四张圆鼓肚黑墨勾竹的瓷凳整齐的摆放,其中一个垫了软垫,上面的桌面摆着一个青花底的茶杯,看来那就是她的位子。
前方延伸出一个一丈宽的木台,萧烁穿着一袭素青色直缀,乌发半束,就那么席地而坐,手里拿着一根竹节鱼竿,旁边放着一个盛着水的木盆,里面两尾黑鱼游得正欢。
“王爷在查我?”落座下来,舒芮端起茶杯就直接开门见山。
“婚期在即,本王得要事先了解了解本王的王妃啊。”萧烁手中的鱼竿一拉,一条红白相间的锦鲤从水面跃出,不偏不倚的落进水盆里,溅出水花。“可惜,得知的东西不多。”
天知阁今早就送来了舒芮在庄子上的所有,但结果却并不如萧烁的意。
只知舒芮去了庄子后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突然性情大变,教训了庄子上的几个刁奴后便带着丫鬟出门进了深山,让几个刁奴伪造她一直在庄子上的假象。
那深山里布满瘴气,就是天知阁的人都无法进入,因此不知舒芮是如何在里面待了近三年的时间,也不知这三年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爷何必花那些心思,直接问我便是。”放下茶杯,舒芮起身走到萧烁身侧,同他一样,席地而坐后直接从袖袋里掏出自己的玄铁医牌。
看到那牌子,萧烁眸里闪过一丝讶异。
“三年前我在鬼门关走了一趟,梦里得仙人指点,便前往天圣山拜入崔医圣门下学医,师父不仅医术高超还擅长占卜,算出王爷您昨日有劫,所以我才特赶去相救,只为王爷能答应我昨日那些要求,为自己博一个前程,所做一切皆为王爷,为我自己。”
舒芮早就想好的说辞,把性情大变推给仙人,把未卜先知让师父背着,反正师父也的确能推会算,只是没那么准而已。
“怎么?王爷不信?”
“信。”
那玄铁牌萧烁一眼就能辨别出真伪,也的确听说医学苑最高的崔医圣破天荒的收了一个徒弟,但却怎么都没想到竟是要成为他王妃的人。
如此舒芮那不同寻常的医术倒也有了合理的解释,崔医圣他虽没见过,但听闻行医手段奇异非凡,甚有开人头颅后令人不死。
至于什么仙人,他才不信这种鬼话。
但舒芮肯开口已然表明了她的诚意,那些不愿说,现在追问也是无用。
只是……
“本王怎么觉得你不像是要和本王过一辈子,更像是要和本王合作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