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纤看到晴瑞跑了出去,自己也跟随着跑了出来。
天空里开始飘起了雨点,好像为了配合晴瑞的心情一样,密密的交织在这个黄昏。
晴瑞只想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哭一场,宣泄自己心里的压抑。
雨水让小路开始泥泞起来,晴瑞一走一滑的,她已经完全没了感觉,身体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突然,她绊到了一个小石子,终于摔倒了。
麦子纤飞快的跑上来,扶起了晴瑞。
晴瑞挣脱了他的手,她不想看到这个人,那不是憎恨或者讨厌所能概括的。
麦子纤却没有放手的意思,紧紧的搂着她着腰,晴瑞拼命的想挣脱,却最终无果。
两个人很吃力的扶在一起,艰难的,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任由雨水的浇淋。
当对生活感到无助时,人们总是选择用各种方式来惩罚自己的身体,总是想把心里的伤痛,具体的转移到身体上,好像这样就能逃避了,就能有结果了。
雨越下越大,天色已经一片乌黑了,要不是身后的楼房里的点点灯火,辉映了些许光线,眼前是一点也看不见了。
晴瑞还是努力着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渐渐疲惫的晕倒在了麦子纤的怀里。
晴瑞做了很奇怪的梦:
满天的星星,天上飞着各种东西,丝帕呀,绸缎呀,发簪呀,手镯呀等等,她远远的看着,她一点也不喜欢,她努力寻找自己喜欢的东西。天空忽然变了颜色,天空里漂浮着素华,荑柔,莲姨,玲妈妈,昭意,若婳等等,都向她伸着手,她有喜有惊有悲,她想拉住荑柔,却又不舍抛下素华,她想拼命的拉回荑柔和素华,却渐渐的自己也被她们拖拽的离地了。她万分紧张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被人抱住了腰,稳稳的,她一回头,看见是麦子纤。
怎么会这样?
晴瑞出了一身汗,醒了。
晴瑞坐起身来,额头上一块手巾掉在了她的腿上。她拿了起来,这手巾透着种好闻的清香,虽然已经被晴瑞的体温熨的热热的,但是仍可感受它之前的冰凉。
晴瑞的头还是有些晕,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发烧了,她动了动自己手和腿,却发现身体已经轻盈了。
晴瑞的意识也很清醒,她站了起来,环顾了下四周。这个房间是她在云楼从没来过的,非常干净,非常整洁,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就是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床,都是一尘不染的,不管是地面和墙壁都是很光滑的,好像上过蜡一样透着光泽。
晴瑞仔细找了很久,才找到了把手,轻轻拉开了门。
一个身穿白色纱袍的男子,把浓密的头发在随意打了个结,自然的垂在了肩上。眉角非常清秀,嘴唇始终抿着,把下巴刻画的很坚毅。眼前的这个男人,晴瑞觉得似曾相识,却又记不得哪里见过了。
空气里弥散着阵阵药香。突然,晴瑞明白了过来,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麦子纤。
麦子纤看到晴瑞走了出来,没有过多的表情。
晴瑞也随手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这个环境她还是熟悉的,是麦子纤的配药房。
麦子纤端出了碗,他刚才熬的汤药。
晴瑞在接汤药时,不小心碰到了麦子纤的手指,冰凉的。晴瑞此时心里有点内疚起来,应该是麦子纤为了照料她,都来不及关心自己的身体了。
晴瑞发愣的看着汤药,大颗的眼泪流了下来。
麦子纤及时递给了晴瑞干净的手帕。
“怪我吗?你可以骂我!”麦子纤开口了。
晴瑞觉得她的情绪已经发泄完了,她摇了摇头。
麦子纤也捧了碗药,坐在了晴瑞的对面,自己喝了起来。
“你想说什么吗?”麦子纤又问。
晴瑞又摇了摇头。
一切能怨谁吗,如果麦子纤用了手段让荑柔接客,但是最终的结果也是荑柔心甘情愿的。没有谁给你条路走,路都是自己选的。晴瑞踩在夜晚那无尽的泥路时,已经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麦子纤可怕吗,卑鄙吗?晴瑞很想用这些形容词来形容麦子纤。但是内心却说服不了自己,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不止一次化解了她的危机,心存感激的心思还没淡去。此时叫她怎么恨得起来呢?但是也正是这个男人间接用最深的方式伤害到了荑柔。
世上有种感情,叫两难!
晴瑞觉得该恨却恨不起来。她的眼泪为荑柔流,更为自己软弱的心而流。
“听个故事吗?”麦子纤的眼睛并没有抬起来,他好像是问的是自己。
晴瑞根本也谈不上是拒绝还是接受。
“曾经有个青年,家族世代行医。当年恰逢太医院的生药库大使告休,得到太医院院使的大力推荐,青年顺利的得到了这个位子,他觉得前途一片光明。生药库大使虽然这个是未入流的小官,却掌管着收纳、贮藏药材的生药库,那是最可以学习御医用药,熟悉药理,精进医术的地方,青年自然十分高兴。”
麦子纤吹了口药,那热气散开了,“但是谁会想到呢,一件小事却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生药库的白及,蒲黄,仙鹤草,血余炭等这几味药,它们最主要的作用都是止大量出血的,因为平时也用了并不多,并没有勤备。那天首领太监传话来,要准备含着这些药的药膏,青年其实几天前已经叫人去采办了,马上又差人问了,答复说,明天下午就能运进生药库来。”
麦子纤苦笑了两声:“那青年是一腔热忱的,想想心里也满着急的。第二天自己卯时就出发了,在辰时就把这些药材入进到了生药房,并及时按照御医的药方,也在辰时就配出了这药膏。”
麦子纤的眼神里闪着深深的痛苦和自责,“青年当然立即开心叫人通报了首领太监,让人领走了药膏。”
麦子纤哈哈的笑起来,自嘲的语气:“结果就是这件事情,却招来了弥天的杀身大祸,太医院院使不仅被革职还被终身流放,太医院院判被打入大牢最后病死在了里面,牵扯到两个给药方的御医被找了理由砍了头。那个青年虽然活了下来,却带身满身的耻辱和羞愧,生不如死,他真希望自己也能够了结,但是他却又是那么不甘心。”
晴瑞听着这个离开自己生活太遥远的故事,只是觉得有点心酸。
麦子纤的眼神恢复了正常,“荒唐吗,可笑吗?就是因为那个青年及时配出了药,却招来了如此大祸。他有错吗,他只是尽心尽力的配对了药,及早的交出了药。太医院又有什么错?院使,院判和御医又有什么错呢?”
晴瑞听了深深的同情起来。
麦子纤把碗轻轻的放在了桌子上。“晴瑞,我只想和你说,很多事情看起来是绝境却是生机,但是看起来平坦往往更是危机重重。”
晴瑞似懂非懂的,努力的想着麦子纤的话里的寓意。
绝境和生机?那如何才是对荑柔最好的生机呢?荑柔守身如玉和现今要破釜沉舟的赎身,哪个才是荑柔真正的出路呢?坚守和放弃,从来就是矛盾的,但是很多时候却是放弃自己的坚守之后,才会有豁然开朗!
良久晴瑞终于开口说话了,“姐姐这样选择对吗?”
麦子纤看着晴瑞,那眼神很明显看得出麦子纤并不想说,但是他感受到了晴瑞的无助,很不忍心,“荑柔的赎身,也还是最终把决定命运的权利交给了别人!”麦子纤不想说的太直白,只点到为止。
“可是又能怎么做呢?”晴瑞哀怨的口吻。
麦子纤沉默了,很多男人有能力去改变女人的命运,但是他们却最终没有去做,他们害怕很多,害怕责任,害怕女人善变的心,也害怕自己是一时的冲动。
当爱变得有保留的时候,其实爱的本身已经悄悄的变质了。
世上喜欢荑柔的人很多,信誓旦旦的说爱荑柔爱到天荒地老的也有很多。但是真正爱到荑柔,爱到义无反顾的又有几人呢?欢场里是否有真爱吗?
而他麦子纤,是不是也能为晴瑞义无反顾,抛下一切呢?麦子纤的沉默代表天下所有男人的沉默。
而晴瑞从来没把麦子纤当成生活里的智者,她也不是来找答案的。“莲姨会答应姐姐的要求吗?”
麦子纤肯定的点了点头,“也许别人,莲姨还有犹豫,但是荑柔,她不会。荑柔就像难以攀登的高峰,这么多年起来,莲姨想去征服,想去驾驭,却最终每次都挫败而回。风景再美,如果不能欣赏也只是镜花水月。莲姨很明白这个道理。”
晴瑞的心情稍微了好一些。眼前这个俊美的男子,只是安静的坐着却给了她带来了久违的依靠感。
很多时候,你无须做什么,只要静静的在那里安静的倾听着,就是种鼓励。你只需要表现出你的诚恳,那就是最好的帮助。
在这个雨夜里,晴瑞觉得和麦子纤的心贴着很近。
男人可以同时爱着几个女人,心里辽阔的像大海;而女人的心里却只能容得下一个男人,就已经满满的了。
晴瑞的心里有着素华,她的心还会为麦子纤所牵绊吗?
晴瑞从麦子纤的眼神看到了,是麦子纤的真诚,但是晴瑞自己的心呢,晴瑞回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