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再留恋,人也是不能留住岁月的脚步的。
在背着行囊,准备坐火车离开燕都这座城市的那一刹那,李二宝分明觉得自己心底那一块最柔软的部分被狠狠地刺痛了——对于这座城市,四年来一直闷在学校很少外出游玩的李二宝谈不上有多少感情,但这座城市里,却有着他这小半生以来,也许也是他这辈子,最为难忘的最为深刻地记忆!而这一刻,正是给这段记忆,在画上一个句号的时刻……
列车缓缓启动了,看着窗外一边挥动着臂膀,一边跟着火车慢跑着的姚铁奎等人,李二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忽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靠着车窗拼命地挥舞着手,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他真的很想和这些兄弟们说声再见,说声保重,但嘴巴一张一合着,却是没有半个音节出来……
李二宝对面座位上坐着一位年轻妈妈和她大约四五岁的女儿,一个很是漂亮地小姑娘。小姑娘看见李二宝泪流满面的样子,很是奇怪,便轻轻拉着她的妈妈问道:
“妈妈,妈妈,那个哥哥为什么哭呢?”
“宝贝,那个哥哥是学生……”
“啊?学生就会哭的吗?”
“呃,不是,是因为……”
……
下了火车,急匆匆换乘了大巴,下了大巴,又上了乡村公交,这回家的路早已深深刻在李二宝的心里。然而,当他从乡村公交,那种看上去比较破旧的中巴车走下车时,眼前的一切,让他不禁为之一阵恍惚——
这,这里……还是我的家乡吗?
那经常盘绕在记忆深处的蓝天、绿树和一家家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都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幢幢楼房,连那道李二宝儿时经常三五成群在里面嬉水玩闹的,在他印象里甚是宽宽大大的河水,似乎也变得瘦弱了,而且,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清淩淩的了……
这感觉很是奇怪!虽然,因为家境的原因,大学时期的李二宝尽量控制着每一项开销,除了过年,他都会选择不回来而为父母尽量省下每一分钱,但他也回来过几次的呀,而且,离最近一次的回家,也不过半年出头而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也许……这一次……是因为真的回来了吧?
李二宝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这些莫名其妙地想法都甩了出去——终于到家了!终于可以陪伴在二老身边了!!
……
见李二宝回来,父亲李栓柱和母亲张同芬自然是喜出望外!急忙丢下手里的活计,像是迎接某个重要人物般,将李二宝从院门外迎进家里。老夫妻俩围着在外归来的儿子,一番嘘寒问暖自不必说,刚聊了一会儿,母亲张同芬便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连忙起身收拾收拾,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娃他爸,快中午了!宝娃子今天回来,我得上街买点好菜,你赶紧打让他大伯、三叔和他姑父他们全家来家吃饭!好让他们知道宝娃子回来了!”
“嗯,晓得了!你动作也带快点!”
李栓柱挥挥夹着一支香烟的手,嘴里嘱咐道。
……
李二宝的家虽然处于农村,但也离集镇不远,而且,这几年因为华夏国大搞农村集镇化建设,李二宝家所在的位置也纳入了集镇管辖的范围,这村名也从以前同兴村改成现在的同兴组了。
由于新建成的菜市场离李二宝只有几分钟的路程,因此,张同芬很快就拎着一大袋子的菜回来了,身后还跟两个人,正是李二宝的大娘和婶婶。一进院门,张同芬便嚷嚷着说道:
“娃他爸,你电话打了没?在菜市场碰巧看到他大娘和婶婶,正好先拉她们过来帮我先做饭……”
说着,也不进屋了,直接和李二宝大娘婶婶去了单独砌在一边的厨房里开始忙活了。
“晓得了,我正打着电话呢,他大伯和他三叔一会就过来,这正打给他姑父呢!喂,他姑父啊,宝娃子回来了,你来家吃饭哈……”
正在里屋打着电话的李栓柱,很大声地讲着电话,语气里透着一丝恭敬——李二宝的姑父在他们这镇上,算得上是一个响当当地人物!是他们这曹庄镇工商所的所长,堂堂地一把手!这个镇上所有做生意的,无论是大还是小,他统统管得着的……
父亲在屋里打电话,一个人坐在堂屋的李二宝觉得有些无聊,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和大娘、婶婶打招呼呢。于是,起身向厨房走去。
厨房里,张同芬和李二宝的大娘、婶婶洗的洗,炒的炒,正忙得热火朝天,见李二宝一脚跨进来,他的婶婶沈春花便不无责怪地打趣道:
“哟,咱家的大学生就是不一样呢!知道我和你大娘来了,也不来打个招呼……”
“呵呵,咱宝娃子可不是那种不懂礼貌的人!宝娃子,路上累不累?是不是肚子饿了啊?一会就能吃了……”
李二宝大娘潘金兰连忙笑着替他一阵抢白,接着,又关心地问起他来。
“大娘,婶婶,可想死你们了!”见到亲人的李二宝,心里暖暖的,嘴上像是抹了油一般讨好地说道,“大娘,我还不饿,我就是来陪你和婶婶说说话呢!让你们忙活了!”
“哈哈……咱家宝娃子啥时学会这么油嘴滑舌了?”婶婶沈春花听得李二宝这样一说,心里顿时像吃了蜜一般,甜滋滋的,嘴上却是笑着嗔怪道。
大娘潘金兰满眼慈爱地看着正要蹲下身来帮她捡菜的李二宝,笑着对他婶婶说道:
“喏喏,他婶,你看吧,咱家宝娃子是大学生,素质高着呢!知道会哄人呢!没白疼他……”
“是是……呵呵,宝娃子,瞧瞧,我就说你一句,你大娘就这么护过来了呢!”
“呵呵……”
一时间,这小小的厨房里,其乐融融……
……
有了大娘和婶婶的帮忙,饭菜很快就做好了,齐整整地一桌子菜都在堂屋的八仙桌放好了。这时李二宝大伯李栓全和叔叔李栓和也来了,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的沙发上有说有笑——
李二宝没看到自己的堂哥李大刚和堂妹李晓艳,心下有些奇怪,便问道:
“大伯,叔!刚子和艳儿怎么没来啊?”
“哦,你哥刚娃子被人叫去修车了,一时半会回不来,不用等他了。”
“你艳儿妹子说这个暑假她不回来了,说是要留在学校做什么勤工……”
“噢噢,是勤工俭学!不错嘛,咱家艳儿也懂事了呀!呵呵!”见叔叔一时想不起来那个名词,李二宝接着说道,顺口夸奖了一下自己的堂妹。
“呵呵,咱家小艳儿可是一直都乖巧懂事的哟!哪像你这臭小子,不经常回来就算了,电话也不勤打打!都让我和你爸打过去……”张同芬轻轻地用手指抵着李二宝的头,笑呵呵地嗔怪道。
“哈哈……”
看见张同芬故意让李二宝吃瘪,一屋子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李二宝自然知道母亲并没有半点责怪之意,不过,回头想想,自己这方面确实做得很是不够,尴尬地挠了挠头,憨笑着换了个话题——
“咦——我姑父和我姑怎么还没来?这都快十二点了啊?”
“宝娃子!我们来了啊!是不是等得不耐烦了啊?”李二宝话音刚落,院门外便传来他姑父孙德兴的大嗓门。
“哪有啊,姑父!这不是怕您给饿着了嘛!”
在李二宝这一声油嘴滑舌之后,一屋子的人哄笑着,都跟着他一起,迎了出去……
……
酒足饭饱,那些锅碗瓢盘自然由妇女们收拾,而一家子的男人们都围着姑父孙德兴和李二宝递烟给火,开始讨论起李二宝的将来了——
“宝娃子,你的打算是什么?”
叔叔李栓和也算是个知识分子,读过高中,而且这些年,也没少在外面跑世界,知道现在年青人都会有着自己的主张,便开口先问李二宝道。
“他一个小娃子能知道些什么?还是先听听他姑父的意见吧?他……”
李栓柱一边给孙德兴嘴上的香烟打上火,一边不以为意地说道。在他的眼里,李二宝终究还是那个整天只知道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的调皮鬼儿。哪怕李二宝这都外出四年,上了一转大学回来,他还是这么想着。
“哎——”
喝得满脸通红地孙德兴连忙摆摆手,示意李栓柱打断话头,接着,把刚吸进去的一口烟慢慢吐出来之后,才不无责怪地说道:
“二舅,你这么说是不对的!宝娃子是大学生,而且是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像他这样的大学生怎能没有自己的主意?来,宝娃子,给姑父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还没,还没想好……”
李二宝尴尬地挠挠头,迟疑地说道——他还真没好好想过这以后的路要怎么走。总觉得毕业还挺遥远的,没想到,眨眼便到了眼前了……
“那,我说的没错吧,就知道他还把自己当作小娃子!他姑父,还是你给拿拿主意吧!”
李栓柱一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儿子的神情,急切地对孙德兴说道。
“你这娃子……都这么大人了,咋不知道好好想想自己以后呢?”孙德兴有些责怪地训斥着李二宝。看李二宝低下头不说话,摸了摸他那梳得油光锃亮的大背头,又吸一口香烟,这才说道:
“这样吧!我给个主意!要不要去,你自己拿一下主意!这两年公安局这块每年都会从社会上招录警察,你是大学生,学历肯定没问题的!我先把你说进镇上派出所做个保安,先去混个脸熟!等考试时间到了,我再和派出所老宋打个招呼,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做警察?那是事业编制吧?……”
“对啊,就是吃公家饭的呀!”
“嗯嗯,听说现在警察收入挺不错的!”
……
孙德兴一说完,这一屋便热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兴奋说了起来,都非常地赞同这个主意——做公家人吃公家饭!这可是他们以前也只能在脑子里想想的事情!现在见宝娃子能有希望做成公家人!他们自然大喜过望了!至于要考试什么的,对于李二宝这个重点大学的大学生来说,那还不是太小儿科了?简直易如反掌……
一时间激动兴奋的一群人仿佛都忽略了李二宝这个正主儿……
面对家人热情地自作主张,李二宝一脸无奈,偷偷地叹息了下,暗自在想——反正暂时也没事,不如就先去派出所做个保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