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men的悠扬旋律从手机里传来，在早上六点的寂静清晨显得特别吵。
裴良言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翻了个身，从厚重的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来，胡乱寻找着不知道昨天被他扔到那里的手机。
“这么早打电话……”
裴良言抱怨着，终于通过声音源头找到了在地毯上躺着的手机。
“我没告诉过你我有起床气吧？”裴良言眯着眼睛，语气不善：“现在我告诉你，以后别七点之前给我打电话！”
“臭小子你以为你是谁养大的？你有起床气我能不知道？”成熟女性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这么多年不见，本事不见长，脾气倒是一天比一天大了是吧？”
一听这个熟悉的声音，裴良言一下子就清醒了。
裴良言垂着眸子犹豫着，那个称呼在嘴边饶了好几圈，还是有点不敢说出口。
“喂？喂？”裴母的唤了两声，不见有人回答，怒道：“一听是我就不说话了？浪了几年连亲妈都不认了是吧？好，老娘这就上门逮你去……”
裴良言也着急了，一下子脱口而出：“妈！”
这个字一出口，裴良言眼泪就下来了。
“妈，你……你别生气……”裴良言揉了揉鼻子，深呼吸了两下，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稳：“家里乱，我收拾收拾你再来……”
对面沉默半晌，不知道是不是裴良言的幻觉，他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疲惫而忧愁。
“你别收拾了……回家吧。”裴母顿了顿，道：“家里有点事，你回来看看，说两句。”
听着电话里放软了语气的声音，裴良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母亲其实已经五十岁了。
她已经不是当年能把他打出家门破口大骂着断绝关系的年轻女人了。
“好……好，”裴良言点着头，捏紧了手机，道：“那你……等会儿，我九点就到。”
挂断电话，裴良言站在原地呆了半晌。
母亲这是原谅自己了么？
他缓缓地走向洗手间，在盥洗台前停住，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眼都是母亲年轻时的模样。就是这样一幅漂亮精致的眉眼，把男人的俊和女人的俏全占了。
也许母亲她……早就原谅自己了，只不过是自己一直在赌气，非要活的幸福美满给她看看。
人在志得意满的时候，总是想不起来家的，大多都是到了失意的时候，才会。
北方的雪总是落的厚重，鲜明霸道的认真，看着这满天满地的白，裴良言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在积雪里踏出一条通向自家小区单元的路。
裴良言有两个弟弟，二弟叫裴温俊，三弟叫裴成旭，这两个弟弟是异卵双胞胎，脾气性格却大相径庭。裴良言的父亲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去世的，母亲独自撑起这一个家，两个弟弟对他也比较依赖，即使裴良言只比他们早出生一年多。
从裴良言跟母亲出柜那年以来，母亲对他的态度就是冷漠的，按时给他学费生活费，却不跟他多说一句话。直到裴良言上了大学以后，母子两人的联系就更少了，近乎陌生人。
只是每到过年的时候，裴母还是会给裴良言留一碗饺子，虽然闭门不见。裴良言也会给家里买回年货给母亲寄钱，虽然没有什么交流。
裴良言愣愣的站在家门口，伸手摘下来塞在门把上的海报广告，折起来放进兜里。
家门口的地毯还是七年前的那张，红底黄字一行的“出入平安”。显得旧了些，裴良言在上面多站了一会儿，等着鞋上的雪慢慢融化。
“喂，你去看看你哥回来了没？”屋内一个女声颐指气使道。
老旧的房区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站在门外可以听到房间里稍大一点分贝的声音。
“你还怕他不认识家门了？”男人不耐烦道：“他不是说九点来么？现在才八点半多好么……”
“废话真多！这次叫他来就是来说说你的！”裴母怒骂道：“快去！去小区门口接你哥去！”
“哦……”
男人话毕，接着就是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裴良言搓了搓有点冻僵的手，琥珀色的眸子里有点慌乱，不等他敲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诶……哥？”一米八五的高个子英俊男人站在门里，手里拿着个棒棒糖，黑亮的眸子里先是惊讶，然后慢慢掺加了调侃的意味：“哥，这还没过年呢，就给家里当门神来了？”
裴良言毒舌的技能像是被封印似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道：“妈呢？”
“里面呢，正念叨你呢。”裴成旭侧身让裴良言进来，顺带关上了门，无奈道：“现在我成了反面教材，你又受宠了，怎么样，感激我吧！”
“啊？”裴良言一愣，疑惑道：“你怎么了？”
还不等裴成旭说话，便听到裴母在屋里喊道：
“你们两个兔崽子都给我滚进来！”
裴成旭用手肘轻轻撞了撞裴良言，嘱咐道：“哥，你可得多说我点好话啊。”
裴良言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两人一起推开了主卧室的门。
卧室里，一个女人正在跑步机上慢走着，看起来运动已经到了尾声。
从外表上看，完全看不出来她已经五十岁，而且还是一个生了三个孩子的母亲。
她关上了跑步机，棕色的大波浪卷高高束起，额头鬓角全是汗水，一张白皙的脸上只有几条眼角的鱼尾纹能体现岁月的痕迹。如果只是从后背的方向看去，她肩窄腰细，身材高挑，穿着运动服，如年轻的少女一般。
裴母瞥了两人一眼，冷漠道：“坐吧。”
她一开口，那种中年女人特有的声线就显露出来。她擦了擦汗，坐在两人的对面。
“哦不对。”裴母指了指裴成旭，道：“你，站着！”
在裴母的怒视下，裴成旭无奈起身，嘴里叼着棒棒糖，双手插进西装裤口袋，却没有一点儿认错的样子。
裴良言犹豫半晌，问道：“妈……这是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