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冰约了她的三个好朋友小聚,还信守诺言带着她家的毛妹。今天她们的计划是先由乔安娜请客在大光明剧院看电影《WaterlooBridge魂断蓝桥》,然后由冰冰请客吃午餐。
看完电影从大光明出来,在大门口,郑卓颖眼睛红红的,陈倩云安慰她:“卓颖别难过了,电影又不是真的。”
乔安娜说:“我心里也堵得很。早知道,就不看这部悲剧了,应该看一部喜剧。”
冰冰说:“不能因噎废食呀。这部片子看了发人深省,比那些笑过就忘的粗俗喜剧好看多了。卓颖,来来,回到现实里来,我们吃饭去!”冰冰去拉郑卓颖的胳膊。
但是郑卓颖小心地用胳膊肘碰碰冰冰,警惕地说:“冰冰,你看那边那个人,老在看我们几个。”说着用眼睛示意冰冰往离剧院大门口十几米的一个卖零食的小摊看。
冰冰看过去,正和姚孝慈眼巴巴的目光相遇。孝慈见冰冰看他,咧嘴一笑,但是随即意识到上次答应冰冰暂时不见面的,所以赶紧心虚地收住笑,有点不安地别过头去。
冰冰沉吟一下,大方地朝孝慈走过去,声音小小地说:“真巧,你也来看电影。”
孝慈转过头对着冰冰,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讪讪地答道:“是啊,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那些是你的朋友吗?”
“是啊,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吧。”冰冰对孝慈点头示意,孝慈本来以为冰冰不一定理他,现在冰冰不但跟他打了招呼,还要把他介绍给朋友,孝慈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脸上浮起一丝笑意。
冰冰的朋友们看着冰冰过去跟孝慈打招呼,已经在小声嘀咕了:“这是谁呀?毛妹,这位是杜家的亲戚吗?”
毛妹摇头:“我不认识,从来没在杜家见过这位先生。”
乔安娜打趣郑卓颖:“是不是比你的浩然哥还帅啊?”
郑卓颖有些气急败坏地说:“你胡说什么呀!关我什么事?”
这时冰冰带着孝慈已经走到近前。冰冰向着陈倩云说:“倩云,这就是我上次说的帮我补习数学的高人,圣约翰医学院的姚孝慈。”
孝慈对陈倩云微微笑着说:“幸会。”
陈倩云大方地伸手给孝慈:“你好,我是陈倩云。”孝慈礼貌地轻轻握了一下倩云的手。
冰冰帮孝慈介绍:“这是乔安娜,这是郑卓颖,最后这个是我家的毛妹。”
孝慈保持他的微笑一个一个地点头,乔安娜夸张搞怪地把手伸给孝慈,孝慈回敬她一个略微夸张的弯腰,轻握其手;郑卓颖手伸得有点迟疑,孝慈就只是象征性地碰了一下她的指尖;毛妹紧张地吸了一口气,两手扣在一起放在下腹部,没敢伸出去,孝慈就收回他自己的手,笑笑说:“不要紧。”
陈倩云总是大方沉着的,她对孝慈说:“冰冰这次期末考试,连数学都拿了A,她要请我们吃大餐,还说要让我们知道谁是她的数学补习高人。你是专门在这里等我们的吧?”
孝慈略显尴尬,不知如何回答,看着冰冰,以眼光求助。
冰冰说:“是啊,我请孝慈在这里等我们的,今天的大餐,我也请他吃。”
孝慈顺势说:“今天很高兴能认识冰冰的朋友。”
乔安娜打趣道:“你们怎么连个先生小姐的称谓都不带!很熟悉了吧?冰冰从来没有告诉我们她的补习高人是个年轻帅哥,藏得好密实。”
冰冰看孝慈有点窘,帮他答腔:“乔小姐可不要欺负新朋友。我现在不就是信守承诺把高人介绍给大家吗,哪里有藏着的意思。”
陈倩云和郑卓颖一左一右拉了乔安娜说:“好了,不要耽误了吃饭。”她们说着就往街上走。
冰冰对孝慈耸耸肩说:“请吧姚先生。我的朋友牙尖嘴利,希望不要影响你的胃口。”
孝慈瞟了一眼冰冰,小声说:“我不介意她们说什么,我只要跟着你就行了。”
冰冰也小声说:“我不看你,你紧张什么呀?你越紧张越被人捉弄。”
孝慈听了这话做抬头挺胸状,舒了一口气说:“是啊,有你撑腰我还紧张什么呀!只要你站在我这边,看谁还敢捉弄我。”
他们赶紧跟上前面的三个女生。毛妹小心地跟在他俩后面,保持一定的距离。
冰冰选了一家西餐厅,六个人成三对隔桌而坐。冰冰的左边是孝慈,右边是毛妹。孝慈对面是陈倩云,冰冰对面是郑卓颖,毛妹对面是乔安娜。
上菜前大家叽叽喳喳在说话,只有毛妹在环顾四周。她今天穿了冰冰去年的一套半新洋装,还算合身,但是她的两根麻花辫的发型在这种洋餐厅里还是略显落伍。陈倩云和郑卓颖穿得都比较朴实,但是她们有中等家庭女学生的气质,这在洋餐厅里并不少见。
陈倩云问孝慈:“姚先生看过Waterloo Bridge吗?你喜欢那个女主角Myra吗?”
孝慈礼貌地说:“看过了。不大喜欢女主角。”
“噢。”陈倩云有点意外地问:“为什么呢?”
郑卓颖和冰冰显然都听见他们的话题,两人都看着孝慈,等他的下文。
“她太悲观和软弱了吧。其实有一些其它的可能性,但是她选的是我不希望看到的。”孝慈平静地答道。
冰冰赞同地对孝慈点头。孝慈颇受鼓励,不自觉地坐直了一些。
陈倩云又“噢”了一声,看看冰冰,没作声。郑卓颖接上话说:“Myra选的也不是我希望看到的,但是正因为这样,我才喜欢她。”
孝慈客气地问:“郑小姐的意思是不是说,你同情Myra?”
郑卓颖想了想,说:“是吧,可以这样说。”
孝慈还是客气地说:“估计很多女观众都是同情Myra的,不过同情和喜欢应该是两回事。我看今天来看这场电影的,十有八九是女观众,为数不多的那些男士多半是陪着女伴来的。”
陈倩云笑笑说:“姚先生今天也看了我们那一场电影吗?我还以为你只是在外面等着冰冰请吃饭。”
孝慈也笑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不露声色地答道:“不必进场去看,散场的时候在外面看走出来的人群,也一样可以知道。”
冰冰稍稍低着头,好像不在意孝慈的回答,其实孝慈从眼角的余光已经看见冰冰很欣赏他刚刚那句模棱两可的话。他感觉自己状态又好了许多。
乔安娜坐得远,关于Myra的话题没有说上话,这时候她岔开话题说:“卓颖,你哪天去无锡见你的浩然哥啊?”
郑卓颖说:“下个礼拜。”
“幸福死了,又有机会跟你的浩然哥你侬我侬。”乔安娜做甜蜜状。
郑卓颖脸红了,掩饰地说:“别瞎说,我妈妈也去呢,又不是我一个人。要商量明年的婚礼怎么安排。”
“那更好了,让你妈妈去安排,你只管跟你的浩然哥花前月下就行了。”乔安娜打趣别人的时候,她自己的表情是很陶醉的。她的几个好朋友早已见怪不怪;毛妹也见过她几次了,所以反应不大;但是孝慈是第一次见她,所以不由得稍有讶然之色。当然,他没有说什么。
这时候侍者端来了他们的食物,大家赞叹一番,各自动手动口。冰冰低声指导着毛妹用刀用叉,毛妹聪明,试了两下就自己能对付了。
冰冰问郑卓颖:“礼拜六是我哥哥的生日舞会,你来不来?”
郑卓颖答道:“我不来了。还有好多礼物没准备好,妈妈叫我帮忙呢。”
乔安娜放下餐刀举起右手说:“我肯定来。一则你爸爸下了帖子请沈家,我未来公婆和耀光都会去,耀光肯定会带我去;二则还有你呢,你家有舞会你当然会请我们几个。”
冰冰说:“是的是的,乔小姐,第一个要请的就是你。倩云,那你呢?”她看向陈倩云。
陈倩云说:“我反正没有什么事,你临时打电话我都可以去。你知道的,我也不会花很多时间打扮。”
冰冰点头说:“那就这么定了。”
孝慈看上去全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专心吃着他的小羊排,尽量把那弯弯的骨头上的肉剃干净一点。冰冰没跟他提过舞会的事,他有点失落;不过冰冰上次跟他说过她爸爸如何如何,所以不请他也在意料之中。
陈倩云看看孝慈,略想了想,决定不多嘴,低下头专心对付她的烤三文鱼柳配沙拉。不过一会儿她还是抬头探寻地看了一眼冰冰。
冰冰知道陈倩云的意思。满座都问到,独漏一个人,实在是没有礼貌,而且今天请孝慈吃饭不是为了感谢他给自己补习数学吗?
但是冰冰实在是不想让她爸爸知道她跟男生交往。所以她避开陈倩云的目光,低头装傻吃东西。
大嘴巴有时有大嘴巴的好处,乔安娜吃了几口东西垫了饥,时机恰好地开口问道:“冰冰,你不请你的补习先生吗?”
冰冰指着自己的嘴,意即稍等片刻,容我咽下食物再说。这时孝慈很绅士地答道:“冰冰早就请过我了,不过很遗憾,我有别的事情去不了,只能希望以后再找机会了。”
冰冰忙不迭地点头,咽下口中的食物之后才补充说:“是啊,补习先生有别的安排,请不到。”
郑卓颖文静地笑着说:“我们这次错过了,以后还有机会的。”她虽说是帮自己打圆场,但也同时解了孝慈的围。所以孝慈对她笑笑说:“郑小姐说的,也是我想说的。”
吃完午餐,郑卓颖第一个起来告辞:“妈妈叫我早点回家,我先走了。谢谢安娜请看电影,谢谢冰冰请吃饭。很高兴认识姚先生。”
孝慈很客气:“郑小姐慢走。祝你和令堂到无锡一切顺利。”
郑卓颖谢过孝慈,跟大家挥手,匆匆走了。
陈倩云说:“我也走了。姚先生再见。冰冰,安娜,下学期见。”
乔安娜说:“别忙说下学期,可能这个假期中还会找你呢。”
“没问题,我都在家,只是会忙一点。爸爸在写一本书,我帮他核对一些文稿。希望假期里可以完成。”陈倩云解释一下之后,也匆匆走了。
乔安娜失落地说:“看样子我也该走了,虽然我没什么事要做。算了,回家看我妈她们打牌吧。”
冰冰不便留她,就给她出主意:“不如带你弟弟妹妹去看一场卡通片吧,《Tom and Jerry 猫和老鼠》不错的。”
乔安娜勉强地说:“好吧。你们不陪我疯,只有跟那些小不点闹了。”她也走了。
看着乔安娜走远了,孝慈夸张地吐了一口气:“总算都走了。”话音刚落他意识到毛妹还在场,抱歉地笑笑说:“对不起我说错了,还有你在。”
毛妹说:“小姐不是也在吗?”
孝慈看看冰冰,又不敢盯着她的眼睛看,不知道该怎么答复毛妹这句话。他的意思,当然是除了冰冰以外的都该走,但是他答应过冰冰暂时不见面,所以现在心里想说的话他不敢直说。
冰冰对毛妹说:“家里山楂糕没有了,妈妈喝药的时候要吃的。你去拐角那边的兴记糕点铺买一点,回来在这门口等我就行了。”说着把钱递给毛妹。
毛妹眼睛眨了眨,“哎”了一声,接了钱松爽利落地走了。
于是姚孝慈终于等到了和冰冰单独相处的机会。可是这时候他谈不上喜悦,更多的是担心冰冰会责怪他没有遵守暂不见面的约定。
但是冰冰的第一句话是向他道歉:“对不起,哥哥的生日舞会没有请你,因为不想让家里人,特别是爸爸,看到你。”
孝慈轻声说:“我知道,你上次说过的。我不想给你惹麻烦,但是你的朋友们今天都看见我了,怎么办?还有毛妹也看见了。”
冰冰说:“他们看见了问题还不是很大,我可以在爸爸面前搪塞过去。但是要是爸爸亲眼看到你,他可是火眼金睛。不要说爸爸,你连妈妈和大妈的眼睛也躲不过去。”
孝慈委屈地解释:“上次在你学校外面等你的时候,我听到你对车夫说公馆马路。我到公馆马路打听姓杜的,每个人都知道你家的大宅。外面那么多保镖,我根本连院墙也进不了。这些天你都是坐在车里出出进进,我也不敢跑上去找你,怕车里坐着你的家长。今天早上好不容易看见你和毛妹出门坐黄包车,我就跟着到了大光明。本来只想着远远看见你就好了,可是又被你的朋友发现了。”
冰冰听孝慈这么说,心里一软,拉拉他的胳膊说:“我没有怪你啊。你要到家里找我,就跟门房说找毛妹,说你是她的同乡。我会嘱咐毛妹,让毛妹给我传话。毛妹一家在我家帮佣十几年了,她爸爸是我家的厨子老鲍,她妈妈鲍妈跟着我大妈做事,毛妹跟我一起长大,我最信任的就是她了。”
孝慈听了这话,一面捕捉冰冰的眼睛一面欣喜地问:“那你取消那个暂不见面的规矩了?”
冰冰睨了他一眼,无可奈何地说:“定了规矩也没人遵守怎么办?有人胆大妄为!与其让你傻傻地守株待兔,不如教你一个瞒天过海的办法。”
孝慈吃了一颗定心丸,左手顺势按住冰冰放在他右胳膊上的手:“你早教我如何瞒天过海,就没人胆大妄为了。”一边说一边深深地看进冰冰的眼睛。
这时候侍者过来收已经走掉的那几个人的盘子。
冰冰推开孝慈的左手,把自己的手从孝慈右胳膊上收回来。等侍者走了,她才低声说:“这还不是胆大妄为,那什么是胆大妄为?”
孝慈老老实实把双臂都搁在桌子上,眼睛也撤回来直视前方,无奈地说:“这样行了吧?我早知道现在对你没有一点抵抗力,那天在申江公园里就不该坐到你那几张纸上。”
冰冰学着孝慈把双臂都搁在桌子上,眼睛直视前方,不动声色地说:“没有抵抗力,你有进攻力啊!我的规矩一个一个都被破解了。我也后悔呢,那天就不该把那几张纸放在地上。”
孝慈想也没想,有点霸道地说:“你可不许后悔!”
他又解释说:“我不是后悔,是拿你没办法。你大概不知道整天想见一个人又见不到她的滋味。”
冰冰说:“好啦,毛妹该回来了。瞒天过海的办法都教给你了,还觉得委屈吗?”她说着站起来要往外走。
孝慈抓紧机会说:“那我以后打电话也先找毛妹,让她叫你,免得你爸爸疑心。”
“好啊。”冰冰说:“我会跟毛妹说的。”然后她先出去了。
孝慈觉得今天像做梦一样,拿到了瞒天过海的法宝,进了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