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王妃的心意
发布:08-20 18:13 | 4778字

自从乌达尔负责奇雅的安全,他做得太上心了,担心守夜的人不卖力,入夜院子落锁之后他要亲自巡查一遍才离开,天一蒙蒙亮他又回去查看,就差半夜里也亲自当差了。奇雅的饮食,他要春茗先尝了才让奇雅吃喝。他也不许奇雅随便出门,专制得好像他可以命令奇雅一样。

不知道怎么的,奇雅觉得她脑袋里有一个声音,叫她听乌达尔的话。所以乌达尔请她做的种种小心防范举措,她都配合了,虽然她有时觉得不耐烦。

其实外面天气寒冷,就算可以出门,能玩的东西也不多。在室内读读书写写字,几天以后也烦闷了,奇雅觉得简直像坐牢一样。这天她憋不住了,穿上大氅到院子里堆了一个雪人,在雪人的脸上用蔬菜摆了个横眉怒目的表情,还在雪人胳膊上插了一把鸡毛掸子。做完这些,她的手脸已经冰冷,鼻子也冻红了。最后她撒气地在雪人脚下踢了一脚,然后气呼呼地准备进屋去了,一转身才发现乌达尔在身后看着她。

乌达尔先发制人地问道:“七公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这么不小心,要是有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奇雅没有好气地反问:“你不是人吗?有你看着我还不够安全吗?”

乌达尔一听公主有气,连忙分辩说:“我说的是我来之前,怎么没人在公主身边伺候?”

奇雅愈加撒气地说:“我一生气就把身边的人都赶走,你也一样!”

乌达尔不慌不忙地问:“那么公主生谁的气?问清楚了我好去帮公主出气。”

奇雅答道:“谁管着我,我就生谁的气。”

她看乌达尔站得直直的,一副义正词严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无理取闹的心虚,就半解释半抱怨地说:“在宫里的时候,额娘管我还没有这么严呢,冬天我还可以到御花园去转转,折几枝梅花插瓶。现在,我像坐牢一样!如果天天都是这样,我宁肯去死!”

她的话音刚落,乌达尔就说:“我也想护卫公主去折梅花,可是这里没有梅花,危险倒是可能有!公主说要死要活的,是要为难我,还是要吓唬我?”

奇雅吃了一惊,觉得非常难堪,乌达尔怎么可以这样顶撞她?于是她大声说:“你都敢对我这样说话了,谁还敢为难你,吓唬你!”

说完她冲进门去,“咣”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乌达尔站在原处,大声喊了一句:“这个差我当不了,公主好自为之吧!”

然后他转身跑了。

奇雅打开门看看,见院子里已经没人影了,赌气地又把门关上。她坐到榻上,马上就觉得屋里闷热,站起来心烦意乱地脱下大氅,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之后,就到书桌那边去,拿起乌达尔写的那个《喀尔喀女神》文帖。

她愣愣地盯着“齐娅”两个字看了一会儿,心灰意冷地在书桌边坐下,拿出一张纸,反复写“奇雅”两个字,直写到她自己心气平和下来。然后她打开门向外面叫:“春茗!”

春茗跑进来问:“公主,不生气了?”

奇雅问道:“我们换帐幔围帘剩下的那些布料呢?找出来,我要用。”

“哦,奴才去拿来。”春茗看公主很平静,放心地走了。

奇雅刚才虽然发脾气,还是注意到乌达尔没有戴手套。她想做一双手套给乌达尔,为自己的任性表示一下歉意。

乌达尔闷闷地坐在他的房间里,后悔不已。他不敢相信他会那么跟公主说话。撇开身份地位不说,他本来是一心护着公主还嫌不够,恨不得再多几颗心为公主打算,但是刚才却对公主发了脾气。

这时候他的大伯额尔克来找他,对他说:“乌达尔,你陪我去见见那位小王妃。她把你几位伯父的家用钱粮都砍了,她这就是断了我们兄弟的银钱往来,要给我们彻底分家啊。”

乌达尔说:“大伯,这件事我听管家说了,王妃有她的道理。这一向几位伯父都在各个客栈生意上获益颇丰,就趁这个机会把家用账目分开吧。大伯应该也知道,土谢图汗部早就有人到皇上那里告状,说我们赛音诺颜抢了库伦的生意,皇上没有理他们,看的到底是公主的面子吧。”

额尔克反驳说:“那是公事,家用钱粮是私事。”

“王妃就是公主,公主就是王妃。”乌达尔说:“公私能分得清吗?皇上要是不护着他的女儿,又怎么会多照顾赛音诺颜一点?王妃管家以后做的第一件事,你们就要给她顶回去,这以后她还怎么在王府里做主啊?请大伯跟其他几位伯父说说,这件事就按王妃说的去做吧。”

额尔克犹豫地问:“你觉得她这么做妥当吗?”

“我知道七公主做事是很果断,很有主见的。”乌达尔说:“当然,这件事也要靠几位伯父深明大义,不要跟她硬顶。阿爸跟几位伯父是亲兄弟,只要阿爸跟朝廷联系紧密,就能照顾到各位伯父的利益。这一点,七公主嫁过来就是在帮我们的忙的,所以,各位伯父还是要给七公主一点面子。”

“那好吧。你一个半大的小子都说得这么清楚了,我就去跟他们几个再说说。”额尔克答道。

乌达尔接着说:“其实还有盟里的事也是这个道理,我阿爸做这个盟主,有七公主撑腰就更有底气了。大伯没看出来吗?最近我们的府兵都不在了,盟里还这么太平,没什么大的争执,不然没有府兵哪里镇得住?”

额尔克说:“你一个半大小子,眼光倒是很准。”

“大伯,我可不是半大小子,”乌达尔认真地反驳说:“我现在管很多事呢,府里最大的就是我了。”

额尔克已经走出房门去了,回头甩了一句:“小子你错了,府里最大的是那个小王妃!”

这最后一句把乌达尔点醒了。王妃才是这府里最大的。

乌达尔怏怏地去找七公主,准备赔礼请罪。但是春茗跟他说:“公主说了,这几天不见乌达尔台吉。她会按你说的,好自为之。”

乌达尔听了惴惴不安。他有直觉,七公主不会追究他。但是这几天他是见不到七公主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过了两天,春茗给乌达尔送来一双手套,对他说:“这是公主让我送来给台吉的,因为上次她看见你没戴手套。这可是公主亲手做的,忙乎了两天呢,她也不喊闷得慌了。”

乌达尔有点不敢相信地说:“真是不敢当,请姐姐代我谢谢公主。”

春茗也不多话,福了一福就走了。

乌达尔轻轻抚摩那双手套,小心地戴到手上,端详了好一会儿。他明白这是公主先向他致歉了,不由得放了心,同时也急切地想去见她。

乌达尔见了奇雅便半跪下去,身体向前倾得低低的,轻轻说:“乌达尔向七公主赔礼,请罪。”

“乌达尔台吉请起来。”奇雅客气地说:“是我先发脾气的,我有错在先,就不能跟你计较了。再说你也是为了我好。”

乌达尔抬起头,但还是跪着说:“乌达尔谢公主赏赐手套。”

“那不是赏赐,”奇雅纠正说:“那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赔礼用的。你快站起来呀。”

乌达尔站起来,抱歉地说:“我没有准备礼物。”

“你都下跪了,就不用送礼物了。”奇雅大度地说:“那我们以后不许再这样互相发脾气了,都要通情达理。”

“遵命。谢谢公主宽容。”乌达尔松了一口气说:“听春茗说,公主这两天忙了,就不觉得闷得慌了,那不如以后都忙一点,时间就好过了。”

奇雅轻叹一口气说:“我没有什么事好忙的。”

“公主可以再做两双手套啊。”乌达尔提议说:“给阿爸做一双,给哥哥做一双。做好以后让人给阿爸带过去,阿爸一定会高兴的。”

“这个主意不错,就是••••••”奇雅有点犹豫地说:“不知道你阿爸和赛拉罕看不看得上我的手艺。你觉得我的手艺还过得去吗?”

乌达尔答道:“公主的手艺虽然不是最好,但是亲手做的东西就是你的心意,有心就好。而且,做得多了,手艺自然会越来越好。”

“那好,我先给赛拉罕做一双,”奇雅觉得很有精神了:“等手艺提高一点,再做额附的那一双。谢谢你的好主意!”

乌达尔开玩笑地说:“不必谢我,我是为了我自己。公主有事做了,不闷了,不发脾气了,我的日子不就好过了吗?”

“原来是这样啊。”奇雅也开玩笑地说:“你可真狡猾,让我上当了还说谢谢你。”

两个人都笑了,化干戈为玉帛。

奇雅这次不但自己做手套,还让侍女们也跟着做。忙了几天,除了奇雅自己做成的两双,侍女们也做了二三十双。奇雅写了一封信,和自己做的两双手套包在一起,另外附带上其它的手套,让乌达尔专门派了一个人,给拉旺多尔济送去。

忙完这件事,奇雅才意识到好多天没见温景瑜来过她这里了。她让春茗去看看温夫人那边是不是有什么事,结果春茗回来说温夫人很好,但是莎夫人小产了,而且英迪又生病了,所以温夫人这些天一直在照顾莎夫人和英迪母女,忙得很。

奇雅在宫里的时候,她额娘在其他嫔妃生产和小产的时候都会去探望,所以奇雅觉得自己应该去探望莎夫人。

奇雅和春茗走到莎莉尔的房间门口,听见里面温师傅的声音在说:“叫你小心,身子弱就不要再冒险生孩子了,按我的方子喝些避孕的汤药,你偏不听,这回一个小产差点要了你的命。”

奇雅示意春茗安静。春茗离房门远一点,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但是她安安静静地等着奇雅贴着房门仔细听。

屋里传来莎莉尔虚弱的声音:“我想要一个儿子,不然以后老了没有依靠。”

“那你现在就送了命怎么办?英迪靠谁?”这是温师傅的声音。

“当然是靠你了。”莎莉尔的声音说:“王爷是男人,哪有你细心。”

温师傅叹息说:“你把身子调养好,有没有儿子不是最要紧的。赛拉罕心地善良,我的乌达尔也不错,以后他们会照应你的。自己身子好才是根本,少受罪。女人不能为男人活,也不能为孩子活,要为自己活。”

奇雅听到最后这一句,不由得出了神。

女人不能为男人活,也不能为孩子活,要为自己活。奇雅想起她的额娘,生了好多孩子,而且以多生孩子为荣,因为那就表明她的圣眷不断。额娘就是为皇阿玛活,为孩子们活。宫里好多嫔妃都盼着多生孩子,想方设法吃助孕的药,还没听说过有人吃避孕的药呢。她的直觉告诉她,温师傅跟莎夫人说的是很私密的话,于是她决定不进房去了。她静悄悄地返身离开,春茗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回去的路上,春茗小声问:“公主,你听见什么了?这么神秘?”

“这个,我也不大明白,”奇雅嘱咐说:“不要让人知道我们今天去过莎夫人那里。有些事,知道了反而不好。”

春茗笑笑说:“公主,你好像又长大了,有心机了。”

奇雅回到自己住处,一盏茶还没喝完,春茗就来禀告说:“管家额楞泰来了,说有急事。”

奇雅皱着眉头说:“让他进来吧。”

额楞泰疾走进来,顾不上行礼就说:“小人来报告王妃,德夫人刚带着三位小爷回库伦去了。”

奇雅问:“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德夫人的娘家不是在库伦吗?”

“这个••••••”额楞泰答道:“但是德夫人这么多年都没有回过娘家,现在王妃一当家她就走了,小人怕她传出什么话去,对王妃不利。而且她都不肯来跟王妃辞行,也没说几时回来。”

“等王爷回来,德夫人自然就回来了。”奇雅说:“我没有赶她走,没有逼她走,没做亏心事,不怕她说什么。”

“王妃知道这件事就好了,小人就不多嘴了。”额楞泰这才单腿跪地行礼,问道:“王妃还有吩咐吗?”

“德夫人要回娘家,就由她去吧。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再做打算。”奇雅赞赏地说:“额楞泰,我知道你是个谨慎的人。我要谢谢你为我着想。”

额楞泰谦恭地说:“王妃说哪里话,小人是该为王爷王妃效力的,怎么当得起王妃说谢谢。”

奇雅雍容镇定地说:“你做得尽心,我心里有数。王爷走得匆忙,没有跟我说什么,所以这府里有很多事我是要靠你提醒的。”

额楞泰叩首,愈加恭敬地说:“王妃是大清公主,气度非常人可比,额楞泰愿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

“好,你起来吧。”奇雅的主子气度的确在不知不觉中尽显出来:“王爷信任你,我也信任你。”

“小人定不辜负王妃的信任。”额楞泰又叩首一次,然后才站起身。

“你先下去吧。”奇雅说着,继续喝她的茶,从从容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