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才没空理我,该烧的烧了,那火苗蹭蹭蹭的往上窜,化了黄纸符的水让伯娘端过去给大伯,大伯捏住龙子哥的下巴就灌下去。
“哇哇哇——”他还在喊,就是不知道喊啥,估计是被那个男人掐得喘不过气来,我心里着急,挣开继妈的手就跑过去,吓得她一阵大叫:“棠棠,回来!”
我才到边上,眼皮一凉,那男人转头来看我,苍白的一张脸没有半点血色,眼睛突出来许多,像是被敲死的鱼的眼睛,嘴巴都烂了。
我彻底懵了。
“季海棠,不要命了是不是。”奶奶在后边用力一扯我,眼睛也是睁得老大,跟那老猫一样,碧绿碧绿的,手中的桃木剑往底下一插。
“你夫妻俩都死了那么多年了,还来这阳间害人做什么。”
那男人看着我奶,嘴巴动了一动:“大仙,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来找他,当年他们四个人做的那些事,简直就是畜生,另外三个人被枪毙了,他还想活着么。”
我就这样看着,动也不动。
奶奶哼一声,我知道她是不高兴了,说话声音都凉凉的:“你那妻子找上我孙女,为的也就是让你吓龙子吧,这调虎离山做得挺好的啊。”
男人没说话,呜呜的哭着。
“行了,我和下边说好了,你这事儿就算了吧,我是管阳间的事儿,虽然说报应该有,但是你这样也是违反了我阳间的规矩,我就不能不管了。”奶奶手中的桃木剑一收,脸上透着一股冷意,怪吓人的。
那男人依旧是骑在龙子哥的身上,头垂得很低,也不言语。
我揉了揉眼睛,却不见了周围的人,只有那男人骑在龙子哥身上,周遭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天上也只有一轮月亮。
“奶,其他人呢?”我拉了一下她的衣袖,她却只顾着和那男人说话了,没理我。
“你走吧。”我奶往底下啐了一口唾沫,幽幽的说:“你媳妇儿我昨天夜里已经送走她了,她说在奈何桥头等你三天,你现在过去兴许还能追上她,你们两个这一世的缘分,愿有下一世吧。”
男人依旧低着头,呜呜的在哭,周遭的雾气凉凉的,但我还是瞧见了他的手慢慢的从龙子哥脖子上移开。
“走吧!”奶奶一狠声儿一跺脚,手中的桃木剑朝天上一指,“尘归尘,土归土,引魂前往黄泉路。”
铃,铃,铃——
雾气里传来锁链拖地的声音,一阵一阵的越来越近,不知为何,我心里开始发慌,这是我从未有过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特别难受。
“走吧!”这声儿却不是奶奶的,凉凉的飘进我的耳朵里。
“奶,我眼睛疼!”忽然而来的酸胀感让我一下子就闭上眼,随即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听着那声儿慢慢的远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妈,她长得特别好看,细细的眉毛和一双大眼睛,脸蛋儿就跟我在菜花家电视里瞧见的女人一样。
她站在一片油菜花田里朝我笑,我也不知道为啥,一眼就能认出来她是我妈。
“妈,妈——”我大喊了几声,她朝我笑,也不说话。
“棠棠!”
我从梦里醒过来,奶奶伸手在我脸上抹,叹气说:“恁的哭成这样了,梦见你妈了是不是,这孩子……咋就不肯见见你爸呢。”
“见他作甚么,”我哼哼唧唧的从床上爬起来,有些无所谓:“他不是在城里有了一个新女儿了么,还有新媳妇儿,奶……我饿了。”
其实我奶平时打我忒狠了,但是在这一点上却是和我站一条线的,对我爸嗤之以鼻:“行,不愿意见就不愿意见,春申那小兔崽子,当我没养过他。”
我吸了一把鼻涕,先前哭得有点忘情,这才傻兮兮笑了:“奶,我饿。”
吃完饭我就出去玩儿了,出门的时候碰见秋风姐和我小叔说话,听说是龙子哥在早上的时候清醒过来了,也能认得人了,但还是有些疯魔。
我叔叹气:“这事儿吧,我也不知道,等春雪回来让她看一看,她该是知道犯了什么病的,好歹也是个大夫。”
春雪是我小姑,读完初中就自己学中医药去了,听我奶说,这些年来也的确是学了一些本事,后来在镇上自己开了一个小诊所,也救了不少人。
“嗯。”秋凤姐点头笑,“那小叔我先回家了,家里还有活儿没做完呢。”
“行的。”小叔应了一声,转身就看着我杵在身后,一惊咋:“哎哟,我的妹儿,你总算是起来了,昨天晚上突然晕过去,把你奶给吓坏了,大晚上就催我去找你小姑回来。”
“小叔……”我笑嘻嘻的,上前蹭了一下他,“那你也不是没去,要是你去了我早上就能跟我姑到镇上去玩了。”
“大姨说你没毛病,就是吓的。”他拿手指头弹我,把我抱起来,感慨着:“唉,还是咱们家妹儿好看,妹儿你长得越来越像你妈了。”
我没言语,鼻涕往他肩头一蹭,笑个不停。
“叔,龙子哥活过来了?”我冷不丁的突然冒了一句,我叔在我脑门上又弹了一下,没好气的说:“瞎说什么呢,今晚可能你姑就回来了,到时候让她看一下。”
听说我姑要回来,我顿时双眼放光:“是不是会有大鸡腿吃?”
“对。”
我才想着要不要出去玩,继妈就从那黄皮果树后头冒出来,穿了一件蓝黑色的梨桶,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子,还没进门呢就开始喊:“师姐,师姐……”
“诶,咋了又?”我奶从厨房里出来,手上拌米糠要去喂鸡,歪头瞥了她手里问:“提着什么,我闻着像是酸菜啊,这上哪儿去?”
“没有,给你送菜来了,这不是怕棠棠馋么,”她朝我笑了一下,拎着袋子进屋了,边走边说:“师姐,那事儿……估计还是不成,我昨夜看了,那孩子怕是……”
她沉下声儿,特意看了我和我叔一眼,这才说:“明了说吧,昨天好好地天就变了,怕是龙子那……真不行了。”
我叔眉头皱得紧紧的:“不是送走了么?”
他其实最是不信这些的,在外面读了几年书,相信的是那马克思列宁主义,但是回村之后碰上这些事情,又不能不信。
“那……”继妈刚想说,外边儿就已经哭劈嗓了,“三婶儿,龙子……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