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棠挑眉。
她是杀了谢照堂,可没想过要让“谢昭棠”消失,毕竟有些事情,“谢照堂”的身份不好办,“谢昭棠”却是轻而易举。
还有,从她重生回来,她要的就从来不是二选一,而是全、都、要。
谢昭棠道:“祖父当然可以顺势承认‘谢昭棠’的死讯,但祖父有想过要怎么善后?万一顾清宴要介入调查死因甚至要验尸,谢家要怎么办?”
谢老爷倒吸一口冷气。
神策军一旦验尸,那谢照堂的身份秘密就会被揭穿,而谢家欺君的事也就兜不住了!
到时候就是全家被砍头的下场!
谢老爷惊得一身冷汗,又不愿意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的考虑不周,眼睛转了几圈,又道:
“那也用不着邀请顾清宴留下来吃饭啊,一旦他留下来,家里人害怕,要是谁说漏了嘴,我们全家立即就要被砍头!我看你就是嫌我们全家人死得不够快!”
谢昭棠反问:“那请问祖父,我是应该拿出靖海侯的身份呵斥他,将他轰出门去?”
谢昭棠问得诚恳,谢老爷听得胆寒。
轰顾清宴出门?当场就得被砍头!
自己就算是有九条命,都不敢如此挑衅顾清宴的权威啊!
谢老爷突然冷静下来,他看着谢昭棠波澜不惊的脸,嘴唇张合了几次,还是决定先搁下老脸:
“你做得对,是祖父考虑不周……那棠儿,顾统领还跟你说了什么?”
“谢谢我提供了证据,让他有机会在抄秦太傅的家时大赚了一笔。”
“什么?秦太傅被抄家了?还是你提供的证据?”
“祖父不会以为,陛下给我封爵,真的仅仅是因为我击退了倭寇吧?祖父,在我们大渊,战功比我多比我大的人满大街都是,我凭什么能封爵?那是因为,我能替陛下除了秦太傅这个心腹大患。”
原来如此!
幸好是谢昭棠立的功,不然换成了谢照堂,他们谢家就要白白少一个侯爵的封号了!
谢家众人在心里暗叹一声,谢老爷也露出一个看起来很真心的笑容:“你是个有本事的,棠儿,祖父以你为荣。”
谢昭棠下一句来了:“秦太傅虽已被抄家,但他门生无数,顾清宴再有能耐,一时半会也清算不完,秦太傅的人不敢动顾清宴,动一动我们谢家还是轻而易举的,大家最好少出门,不然哪天就被秦太傅的余党给灭了。”
谢三叔瞪大眼:“那顾统领有没有讲什么时候能剿灭秦太傅的余党?要是一年剿灭不完,三年剿灭不完,我们岂不是都得缩在谢家不出窝?棠儿你怎么这么傻?这些证据你就应该让别人交上去,这样秦太傅也不会针对我们家!”
听着谢三叔这宛若智障的发言,别说谢昭棠听了想发笑,就是谢二叔都听不下去了。
“老三你不懂就别说话!如果这些证据是由别人交上去的,那陛下凭什么给棠儿封靖海侯?棠儿你别听你三叔的,他不识字,脑子里装的全是泥浆!”
谢三叔不甘示弱:“我脑子里装的全是泥浆,也总比某人脑子里全是屎的好!”
“老三你再说一句试试?”
“再说一万遍也一样!你脑子里就是全是屎!原本好好的等棠儿回来就行了,你非要出馊主意,要不是棠儿——”
谢老爷大声打断:“在小辈面前争争吵吵像什么样?老二老三!都给老子闭嘴!”
“别啊祖父,我正听得起劲呢。”谢昭棠笑容凉凉的,“三叔,我二叔出的什么馊主意?要不是我怎么样就如何?你接着往下说呀。”
谢三叔脸色一变:“没,没有。”
谢昭棠走到谢三叔跟前去,闲闲问:“哦?是吗?”
当年谢昭棠离京时还是弱不禁风的小豆芽,五年过去,她虽然还是瘦削,却是高了许多,比谢三叔还要高出半个头。
身高的优势,以及在战场上染上的杀气,让她仅仅只说三个字,就让谢三叔打了个冷颤。
他不由自主地张嘴:“我,我的意思是,意思是——”
谢老爷怕他真的将雇杀手在路上伏击谢昭棠、以及要将谢昭棠送去苏家折磨的事漏出来,连忙站出来抢答:
“你三叔的意思是,家里原本是决定等你回京后,一家人再慢慢庆祝,是你二叔非让照堂到渭城驿接你以示重视,要不是你命大,没有和照堂换回身份,可能昨晚上被烧死的就是你了。”
谢昭棠扭头看谢老爷,眼睛眯着,像是在衡量。
谢老爷屏息。
明明是长辈,是一家之主,在这个孙女面前,却是大气都不敢出。
几息后谢昭棠露出笑容:“那应该不是我命大,是谢家祖宗保佑,我得给谢家列祖列宗上个香。”
谢昭棠煞有其事地上香,嘴里念念有词,至于她说的是什么,没有人听得清。
上完香,谢昭棠留下一句“给我办的洗尘宴,记得给顾统领送张请帖”便走出了祠堂,报春像是她的影子,一步不离地跟着她。
门外,忍冬领着几个亲卫恭敬行礼:“将军!”
谢昭棠没有说话,只是做了个手势便继续往前,亲卫们齐刷刷地伴在她身后。
前方明明是谢家的花园,却好像变成了沙场,谢昭棠明明身后只有寥寥几人,却像是拥有千军万马。
她气势如虹,无人可挡。
身后,谢老爷整个背都汗湿了。
谢三叔更是汗如雨下,脸白得不像话,其他人也是心有余悸。
——要是刚刚他们说漏了嘴,全家的脑袋这会应该都被谢昭棠砍了。
他们没有证据,但他们就是知道,谢昭棠一定会这么做。
谢老爷喃喃道:“她上过战场,杀过倭寇,早就不是以前的谢昭棠了,你们以后不要去惹她,要捧着她,哄着她,敬着她。”
“对对对,现在她就是我们家的大祖宗,可千万别得罪了她。”谢三叔赶紧应声,“爹你放心吧,大家都知道怎么做。”
“是啊祖父,我们都知道轻重。”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白氏开口:“谢昭棠需要哄着敬着,那我儿子呢?”
全场静默。
过了一会,谢老爷道:“照堂福薄,昭棠命大——”
砰!
白氏冲过去砸谢家的那一堆牌位:“她说得没错,不是她命大,是谢家祖宗保佑,可祖宗保佑她,凭什么不保佑我儿子?!”
“这么偏心眼的祖宗,我白秋蓉不敬!”
白氏将所有牌位砸了个稀巴烂,又找来个锤子,疯了一样砸起了祠堂。
这个时候,谢昭棠已经回到了住处。
报春有些担心:“将军,顾清宴看到了我们放火,他会不会也知道被烧死的是谢照堂?”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捏住的是抗倭功臣、手握东南大营的那个人的把柄。”谢昭棠很从容,“倒是我很好奇,他帮我按下昨晚的事,到底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主仆两人交流了几句,忍冬便来报,说方副将已经离京了:“方副将说,顾清宴是个疯子,让您避着些他。”
避?
在战场五年,谢昭棠遇到过许多应该避的瞬间,但她都没有避,而是选择了正面迎战。
因为,避就是退,退就是输,输就会死。
长安看似花团锦绣,实际上也是另一个战场。
谢昭棠想要在长安立足,那就不可能退避。
退避,就是示弱,你一旦示弱,身边的豺狼虎豹就会一股脑的涌上来,将你啃食干净。
谢昭棠让忍冬悄悄去查顾清宴的底细:“还有,我虽然暂时不会搬到靖海侯府住,但该有的人员都给我配置上。”
十二亲卫能吓得了谢家人,在真正的大势力比如神策军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谢昭棠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在长安组建起自己的势力,而给新府邸添置人员,便是招兵买马的最好机会。
谢昭棠正在谋划,便有亲卫进来,将白氏砸祠堂一事报与她听,末了道:“……将军,你父亲正往这边来,一会要放他进来吗?”
“除了质问将军是不是杀死谢照堂的凶手,他不会有别的话,将军,还是别让他进来烦您吧。”
“那可未必。”谢昭棠笑笑,“报春,找个人问问我爹喜欢喝什么茶,泡好了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