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再回到舒府前已经是戌时了。
待借着灯笼光看清马车，在门外腿都快站直了的赵管家是哭相中带着庆喜，忙迎上来。
“大小姐啊，您这是去了哪呀，老夫人和几位老爷都在堂内等了您几个时辰了。”
这舒芮说去接卫国公，可卫国公早在申时就已经进城了，等来等去也没见舒芮回来。
正堂里的人早就不耐烦了，粹了一肚子火，这一屋子的下人不好过日子，他更是首当其冲。
“路上耽搁了。”
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舒芮直接无视赵管家伸过来的手，搭着青玉的手下了车就往府里进。
赵管家就那么被晾着。
看着舒芮款款而去的背影冷哼着甩下手。
你也就还能威风这会子，等进去了有你好受的。
步过排院，还没走过正院院门，就听到堂内传出哭声。
这声音舒芮熟悉极了。
谢莲儿的哭向来是一绝。
不知她今日可还能哭得那么好看。
跨过正堂的门，灯火通明的堂内坐了九个人。
老夫人穿着一袭黑底银线百子千孙的褙子端坐在右上首，发髻盘得端正，脖子上挂着一串檀木佛祖，装着一副世家老夫人的模样。
谢莲儿的娘徐氏穿着青蓝花底的长衫，绯色的罗裙，手里拿着帕子轻抹着眼角的泪，三十来岁却依旧娇娇弱弱，风韵犹存。
谢莲儿则就跪在老夫人脚下不远，低着头，哭得整个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不看脸就已经让人觉得心疼了。
舒成功坐在左上首，眼里的不耐烦已经按捺不住。
右下首依次坐着舒芮的二叔舒乾坤，三叔舒得益。
左下首坐着舒芮的二婶杨氏，三婶杜氏，以及杨氏的女儿舒欣。
一如前世一般，是来批判她的。
“野到哪里去了，这时辰才回来，还不跪下！”
老夫人一声厉喝，原本就显得刻薄的三角眼瞪着舒芮更显狠辣。
前世舒芮是最惧老夫人的人，因为每次一没规矩就会被狠罚，但她始终相信祖母是为她好，毕竟是自己的亲祖母啊。
从未想过，她口中的那些没规矩不过是无中生有，找着借口折磨她罢了。
甚至她哪怕惧怕也想要讨得祖母欢心，想让祖母像喜欢谢莲儿一样喜欢自己。
殊不知，有些心是捂不热的。
如今，她可再没那些闲心思了。
“父亲没同祖母说吗？我去城外接外祖父去了，回来的路上耽搁了，难道因此便就要罚跪？”
“少装模作样，那镇北军早就回京了，罚你什么，你自己最清楚，那门童都招了，今个在门外是你自导自演的好戏，害我们一府被人说三道四！你还不跪下认错！”
舒乾坤本就对这个侄女没感情，因为她耽搁了自己赢钱的好局子，心里气得很又不敢说明，只能把火气往舒芮身上发。
又是要她认错。
前世也是，她受了委屈，却要她因为自己被一个下人为难，自己不懂规矩而认错。
“我没做过，在门外那门童分明说是表妹吩咐，父亲不也听到了吗？”
“我没有，姐姐，不是我，真的……”谢莲儿哭喊着就要往舒芮身边跪走过来，哭得红彤彤的眼眶配着小白花的脸，那叫一个可怜兮兮。
“你可莫唤我姐姐，瞧着你还比我大两岁呢。”没等谢莲儿跪到跟前，舒芮就不满的开口打断。
瞬刻间谢莲儿身子一僵，老夫人和舒成功的脸色也微微一震。
“胡说什么呢，这是你表叔家的女儿，姓谢名怜儿。”老夫人忙开口呵斥，活怕其他人顺着舒芮的话注意到谢莲儿和她的年岁差距。
其实谢莲儿长相比舒芮老沉，若不说明，谁一眼看来都会认为是谢莲儿大些，前世只是因为舒芮被她谋算，暗地里下了药使得她发胖，以至于两人站在一起就显得舒芮更老。
而做这一切仅仅就只是得要坐实谢莲儿这个身份，因为远方表叔家就只有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儿。
在他们一家人眼里，她就是一个无所谓牺牲的人。
既如此，他们也就不是她的家人了。
“原来你就是怜儿表妹啊，真是好名字，人如其名，叫人怜爱，这哭了就更叫人心疼。”舒芮伸手轻抚谢莲儿的脸，为她拭去眼泪。
只是明明舒芮的动作很轻柔，谢莲儿却觉得心底爬上一阵寒意。
“你莫顾左右而言他，那门童在外说的那些话都是你吩咐的，他都召了，罪状上也盖了手印，你还要抵死不认？”老夫人说着将桌上的罪状扔到舒芮跟前。
舒芮都不弯腰去捡，只是瞟了一眼问：“那门童在何处？我可以和他对峙，这事也不能只听一方之言。”
“那门童都跑没影了，这也是你安排好了的吧，毕竟卫国公府有不少路子。”杨氏阴阳怪气的笑说着，“我瞧着要不是大哥眼疾手快的把人先打晕了，只怕连这罪状都不能有。”
“跑了？什么时辰跑的？”
舒芮对着杨氏认真的询问，把杨氏给问得一愣。
都这个份上了，舒芮不是该着急怎么解释吗，怎么问起她来了。
但瞧着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胡说道：“记不得了，大概就是日落前吧。”
“怎么跑的？”
“那还能怎么跑，用腿跑的呗。”
“可带了身契？”
听到这里，谢莲儿已然觉察出不对来。
可杨氏已经被问得话赶话了，还没等谢莲儿出口打断就已经顺溜的道：“那怎么可能，身契都在娘那锁着呢。”
“那既如此他就跑不出城去，报官吧。”
“噗嗤。”话音落地，一声憋不住的笑声就从最末端的环椅上传来，舒心笑得遮不住嘴。“大姐姐可真会装，瞧着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不就是知晓祖母和大伯不会因为这点事报官嘛。”
“祖母，父亲，您们不打算报官吗？”舒芮诧异的望向上首的两人，随后满是惊慌无措道：“那可怎么办，我回来的时候想着这事在门外都被人听到了，为了表妹的清白还是要查明白才是，所以路上就已经派人去顺天府报官了，这个时辰怕都快到了。”
一听舒芮已经报官了，老夫人和舒成功脸色瞬变，谢莲儿和徐氏也是脸刷一下就白了。
还不等开口，赵管家已经是连滚带爬的从外面扑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顺天府来人了，说是来查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