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城龙兴港,是来往船只必须会经过的港口。
码头上向来人挨人人挤人,摩肩接踵。
有时打渔归来的鱼贩为保证新鲜,就会就地贩卖,又因为交通便利,许多摊贩都乐意在此地售卖货品,可以说是杭城最繁华热闹的地区之一。
清晨,雾气尚未散去,就有一艘渔船缓缓地靠岸。
码头的伙计轻车熟路的将货物卸下,刚要堆放摊开以便售卖,却被船主拦下了。
“哥儿几个都辛苦了,这批鱼放下就行,不用拆了。”和气的船主从口袋给几位伙计分发了烟卷和工钱,将人遣走。
伙计们都很喜欢这位船主,为人和善,脾气好,出手又阔绰,还时不时给他们些新鲜的玩意儿带回去。
做力气活的人大多心思赤诚为人热情,伙计们以为这位老主顾不懂得鱼鲜售卖的规矩,生怕他吃亏。
“老板,这生鲜拖不得啊,等去了城里,就不新鲜,不好卖了。”
但船主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嗨,谢谢哥几个了,我这批鱼,不是拿来卖的,有其他用处。”
说完,就看见远处有一群人围着船主说了些什么,把鱼筐子抬起来放上了车。
“小心点,别被人看见。”船主压低声音吩咐着,左右打量周围。
伙计们隔着老远,虽然疑惑,却也知道做生意的,说话得留三分,便没有多问。
板车拉着鱼筐在街巷间弯弯绕绕,走的净是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最终停在了一家平平无奇的药铺门口。
早晨的人并不多,这药铺又地方偏僻,药铺老板拉开门左右看了看,侧过身子让人把鱼筐搬了进去。
“都到了吧?”老板看着鱼筐,像是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一再跟船主确认。
“都到了,全在这儿,路上没有出岔子,也没被人发现。”船主一边说,一边掀开鱼筐上紧紧扎住的黑布。
船主的回答让老板很满意,他点了点头探头过去伸手拨弄了两下,只见那鱼筐里竟然一条鱼也没有,却反而全都是一个一个防水的透明小包,里面装着一些白色的粉末。
“都是上好的?”老板拿起一包看了看,探头看向船主。
“我们的货,纯度那是没得说的。普通的极乐散便能让人如登极乐,而我的货.....”船主嘿嘿一笑,伸出自己的三根手指头晃了晃:“是普通的三倍。”
老板瞬间抬起头,和船主相视一笑,挥手让人把东西收了起来。
“一路辛苦,这是说好的。”
老板拿出一个手提箱,四四方方的,一打开,里头是整整齐齐的一箱钞票,远远超出几筐鲜鱼的价钱。
船主眼睛一亮,迅速点好钱,提着箱子离开了。
杭城的天还没亮,暗影在小巷间涌动,诉说着不可告人的交易。
嘉兴皂厂是杭城数以万亿的小企业中的一个,有自己家的小作坊,做些小批量的单子,没什么特别之处。
然而在它平凡的表象之下,隐藏着无人可知的秘密。
嘉兴皂厂是司北门麾下的企业,司北门家大业大,突然心血来潮探索新产业并不是什么奇怪事。
黄包车的声音回荡在小巷里,车夫今日拉的格外卖力,不为别的,只因为现在坐再车上的这个人,是杭城分大恩人——司北门。
司北门依旧挂着他标志性的笑容,只是细看之下会发现眼中没有什么温度。
“有劳。”
司北门下车之后迈进了嘉兴皂厂的小门,作坊不大,就是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摆着几台制皂机器,司北门刚一进门,便有人迎了出来。
“先生。”
来人高大魁梧,左眼有一道深刻的刀疤,他的整个左眼都是凹陷下去的,狰狞可怖犹如恶鬼。
如此凶神恶煞的人物,却在司北门面前乖顺的像一只小狗。
司北门微微颔首,嘴角抿成锋锐刻薄的弧度,一向眼含笑意的瞳孔此刻满布阴森诡谲,叫人看了就十分不适。
“您这边请。”大汉对着司北门鞠躬低头,将人引进内房。
房中陈设十分简略,墙角堆着成对的原料,两旁立着精壮的汉子,一见人来,立即将原料搬开。
后头漏出精铁门,严丝合缝,二人上前将其拉开,漏出门后幽深的走道。
一行人上前依次点亮甬道中的壁灯,毕恭毕敬的站在两旁,请司北门进入。
司北门扫视了一下四周,眼中看不出情绪。
甬道一路通道地下,尽头是开阔的房间,房间又连着房间,里头的人一言不发埋头做着什么。
司北门甫一下来,立即有一个面色苍白清瘦的中年人迎上来:“先生,您来了。”
“让大家停下,我有话要说。”
司北门整了整自己袖口上的袖扣,紫色宝石被地下昏黄的灯光映的浑浊不堪。
“都停手!”
中年男人一改卑躬屈膝的模样,对着工人们吼道,所有人都应声聚过来,低垂着头,一语不发,整整齐齐列好队,站在司北门面前。
“诸位这些日子辛苦了,我清楚大家都是聪明人,才会选择在我手下做事情。”
淡淡吐了一一口气,司北门目光注射众人,眼神从每个人脸庞上扫过,分辨着他们的情绪和心境。
“最近杭城不太平,极乐散的生意遇到了不少麻烦,我希望诸位,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话至此处,司北门向后方招招手,两个人抬着麻袋从角落的阴影里挪出来。
“不要被人抓到把柄,也不要想着转投别处。万一出现可能危及到工厂的危险分子,这,就是下场。”
司北门笑容可掬,话语却冰冷刺骨。
两个手下将麻袋一抖,里面滚落出三具尸首,眉心处留着一个黑洞,统统是一击毙命,死时眼睛还整得老大。
虽然杭城先下并不炎热,可这几具尸首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面皮已经开始溃烂,更有甚者,眼珠已经从眼眶中脱了出来,带着血浆粘液滴溜溜的滚落到工人脚下。
人群中发出惊呼,胆小的已经开始低低啜泣起来,然而骚动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又被凶神恶煞的男人用眼神压制住了。
此时面容温和的司北门,在工人眼中,同索命的阎罗没有什么区别。
“我的话说完了,大家可以回去工作了。”
司北门很满意工人的反应,转头同中年人一同走进办公室一样的房间。
房间中央摆着厚重的红木桌子,皮椅扶手和靠背搭着动物皮毛,装饰精良,让人不禁咋舌地下居然有如此华美的房间。
“该换掉的人,都换掉了吗。”
司北门走向窗边,那里放着他最喜欢的酒架,他从中拿出一瓶冰镇好的巴黎之花,起开塞子,漫不经心的询问。
中年男人两脚并拢姿态虔诚且庄重,他不敢踏上房间的波斯地毯,在门口低头回应。
“都办妥了,先生,您放心。”
司北门难得点了点头表示赞赏,可是突然,他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