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所里后,老杨生气归生气,最终并没有把李二宝今晚的糗样儿给说出来。只是之前在将那捉青蛙的关进拘留室里,叫上李二宝一起出来抽烟休息的时候,轻声地和他飘了一句:“我和你姑父也算有些交情,以后……好好干!”
这场曹庄镇派出所全力以赴声势浩大的“环境保护行动”,最终以成功抓获四名捉青蛙的,缴获近三大蛇皮口袋的青蛙而圆满结束。这成绩是非常可喜的,值得庆贺!为此,胖所长宋长运不辞辛苦,不顾个人正常休息,特意从床上爬起来,向全所在此行动中付出辛勤劳动的警员和保安们表示深切地慰问和祝贺!当然,庆功宴是不会少的!不过,这大半夜的,这派出所倾巢而出,去饭店大吃大喝,实在是有损政府形象!而且,这么晚了,人家饭店也应该都关门打烊了……怎么办呢?没关系!这种事情所长怎么可能不事先安排好呢?果然,只见那宋长运,抓起电话就拨起来——
“喂,江南春饭店吧?老傅吧?”
“嗯,那几桌都准备好了吧?”
“嗯嗯,好!都送过来吧!辛苦了啊!”
……
所长就是所长!领导的智慧不无法揣摩的!更何况,宋长运所长又是一个如此体恤下属,与民同乐的好领导,怎么会不安排好呢?
果然,没过多久,江南春饭店的老板老傅便带着两个服务员开着一辆面包车送来了酒菜。而派出所这边也早已将会议室的长桌子收拾好了,汤汤水水地端到桌上,竟将那长桌子放满了!饭店老板老傅接过服务员从车上搬下来的最后一箱酒后,便打发服务员先自己回去了。而他则抱着那箱酒来到会议室里,满脸笑容地对所长宋长运说道:
“宋所,难得今个儿大伙这么高兴,老弟能来凑个热闹不?呵呵,可不能不答应啊?喏,要是不答应,我就把这箱特意带来送给大伙的酒再搬回去了啊……”
“哈哈哈……”
派出所一帮人被这老傅逗得哄堂大笑——就冲着他和宋头儿那关系,他们这些人哪个敢不答应?开玩笑……
果然,宋长运笑哈哈地开口说话了:
“老傅啊,你这老馋嘴都威胁到我们派出所来了啊?你胆子真不小啊?”
“哎哟——宋所,瞧您这话说的。这不看到大伙这么高兴,再给大家添个乐子嘛!呵呵,来来来,我来给各位把酒满上,大伙赶紧开动吧……”
说着,老傅将那一箱酒往地上一放,三下两下便打开了箱子,接着,从箱子里提了一瓶酒出来,去掉了瓶盖,开始围着桌子给桌上的已放好的杯子里倒起酒来。
“呵呵,看看,这老小子还真不自己当外人……”
不愧为“酒精考验”的领导,和酒有着不一般的感情。那宋长运指老傅跟自己部下说笑着的时候,那张堆满笑意地扁扁地大肥脸,仿佛已被这飘满整间会议室的酒香勾得蠢蠢欲动——那张大肥脸儿红光中透着晶莹地油亮,差点将这屋里的灯光给比了下去……
既然组织上安排的庆功宴,是组织上对大家成绩的一种肯定,大家也就没必要客气了!这一场酒喝起来,果然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每个人都是满脸红光、酒兴高至……等到差不多结束时,这偌大的会议室里,竟找不出一个稍微正常一点的——有的已经睡着了,正在打着呼噜;有的正在唱歌,只不过没人能听清他在唱什么;有的,正在拿着一个空杯子大呼小叫——来,干了……
李二宝也喝得有些多。不过,他倒不是因为第一次参加行动就抓着了人,而是这心里像是被堵了块石头,闷得慌!这才借酒解愁的!……
打了一个酒嗝,一阵浓浓地酒意涌了上来,李二宝感觉自己的头昏乎乎的,便想起身去办公室躺会,哪知,刚走到会议室关着的门口时,就隐隐约约地听见楼下似乎有人在说话!
李二宝顿时一个激灵,酒醒了不少!——大家都在这里喝酒,这楼下哪来的人?!他连忙轻走几步,来到往楼下去的楼梯这里,扶着那楼梯栏杆,微微勾下点身子,侧着耳朵去听得真切点——
果然,那声音确实清晰了许多!李二宝仔细听了,放心了不少——原来是宋所长和那个饭店老板老傅在说话呢!
“宋,宋所,那,那青蛙,我先带,带回去了啊?”
李二宝刚想转身去办公室休息的时候,却听见了老傅这样一番话——看来老傅也喝多了点,说话也有点大舌头了。
老傅要带走青蛙?不是应该按规定全部放生的吗?让饭店老板带走两袋青蛙?——李二宝的步子像是被定在了那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你带走吧!要留下一袋半袋的啊,不然没法交待!还有……那个……”
这宋长运的话语里,虽然也带着一些醉意,但明显清醒得多。最后那两句话,却也听得出来,是说得比较含蓄,而并不是像老傅一样的大舌头。
“懂,懂得,懂得。这,这么长,长时间,哥哥还,还不放心我嘛?包,包你满,满意的……”
……
待楼下没了说话的声音,院里也传来一阵汽车发动的轰鸣,李二宝仿佛一下子没了力气,腿软软的,竟慢慢瘫坐在了地上。
虽然那番话,让李二宝听得有些糊涂,但他毕竟不是一个愚笨的人!他心里这么一琢磨,也就品出了这番话里面的道道了——也不外乎是,是那么做吧?……
顿时,李二宝的心里有了一种轰然倒塌的声音——仿佛是某种东西,在这一刻里,轰然倒塌,破破碎碎了……
这一刻,李二宝的头脑里,思绪如潮水般滚滚地翻腾,再加上原本被压制的浓浓地醉意又涌了上来,他只觉得头脑突然一阵眩晕,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因为是夏季,即便像李二宝这样睡在外面,也是不会被冻醒了的。不过,天还未亮时,李二宝还是醒了,因为他睡着的地方,蚊子太多了——他是被那纷涌而至的蚊子给叮醒的!当他醒来时,露在外边的手臂上全是红红点点,不出意外,连他那张脸也未能幸免……
看看周围,不像是已经天亮的样子,旁边的会议室里仍是传来阵阵如雷般的鼾声,而整个派出所也沉浸在一片静悄悄地氛围里。李二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想去办公室里的长椅上好好躺会儿——睡了一夜感觉仍是困得要命,而且曲着身体睡的,现在浑身像似僵硬了般,很是不舒服……
然而,在长椅上一躺下,僵硬着的身体舒服了很多,睡意却是完全消失了——那一幕幕,像是在自动播放的电影,在他眼前不停地跳跃着……
李二宝自问,已经不算是一个很正直的人了!在大学时,经历了数次捡钱包被污蔑是小偷,扶起跌倒的老人被说成是肇事者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之后,李二宝就把自己所谓的良心打入了冷宫,并且决定永不释放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社会阅历的增加,让他更加明白——这个世界虽然有阳光普照,但也有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公正,太多的黑幕,太多的丑陋,太多的……纵然他是奥特曼,怪兽如此之多,最后可能也会被累死的吧?
但是……已经选择了冷漠,还要继续选择堕落吗?——李二宝静静地沉思着。
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使原本以为自己懂得了很多的李二宝,又一次深深陷入了迷茫——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自己如何也不能相信,作为一个执法机关的派出所,也会如此地敷衍了事,如此地向钱前!如此地随便打人……他简直不敢相信,也不想去相信!这与他心中原本的想像相差太远,已经大大超出了他内心可以接受的程度……
他其实对未来有过一些规划的。他之前的想法是回到家乡后,去考个公务员!起初,对公务员一番了解下来,他发现这样的工作其实挺适合他喜欢安静平稳的性格的,而且,在家乡这边考个公务员,不仅收入稳定,也可以靠在父母身边尽自己的一份孝心……但,理想终归是理想,在对公务员考试一番深入了解后,他果断地放弃了!——自己有背景吗?木!自己会厚黑吗?木!即便没有前面的两点因素,自己有十足地把握,过那千军万马都想过的独木桥吗?木……
与其去遭那份努力后根本无法获得希望,或者说,希望很是渺茫的罪,还不如,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活得快活些……
因此,李二宝自那以后变得消极了,他不敢信心自满地去乱尝试,他怕尝试后反而给自己带来更多的负面影响!
现在,之所以接受姑父和家人的安排,来派出所做个保安,其实并不他以后真的会去考什么警察!而只是觉得在自己没有完全考虑清楚前,先适应一下工作的节奏有何不可呢?再说,他之前的印象里,派出所——国家执法机关,人民的保护神,再差也能差到哪里去呢?……
可现在……或许,真的得好好考虑了吧?自己可以为自己而活,甚至可以选择冷漠,但不能再继续这样的随波逐流下去了,再这样下去……最后,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的吧?……
……
天亮了!派出所的一众醉汉们都清醒过来了,也恢复了正常的上班秩序。不过,本着人性化的方针,所里领导们还是安排了几个年龄偏大的,比如老杨、宋所……还有新兵蛋子李二宝,休息一天!理由自不必说,昨晚熬了一夜,身体会吃不消的……身体乃是革命的本钱嘛!……
和曹青青打个招呼,让她放心,不管休息不休息,他还是会来接她下班的!然后,疲惫不堪地李二宝拖着沉重地步子,向家里走去……
“妈,给您说个事儿呗?”
回到家里,看见张同芬挎着个菜篮正准备往外走,看来是准备去买菜了。李二宝连忙一把拉住她,有些犹豫地说道,
“嗯?啥事啊?宝娃子?”
张同芬很奇怪,很少见到李二宝这样看上去有点严肃的和她说话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张同芬一下子紧张起来。
“妈,我没事!只想,只想……”
见差点吓着自己的老妈,李二宝很愧然,连忙宽慰道,就准备把话说出来了,可是话一到嘴边,又打嗝了……
“那,只想啥啊?是不是想吃点好吃的?你说,妈给买去!”
张同芬稍稍放心,猜测地说道。
李二宝低着头,小脸儿通红通红地……最后,像是终于有了勇气,用个蚊子般的声音小声噜嗫道:
“不是!妈……我去,我去给您找个城里儿媳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