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御医，奴婢，公公，挤满了整个小院，还有穿着一身黄袍，仪态威严的他。
“她怎么样？“御医刚从里面走出，他就冲上前去问到，一脸的着急紧张。
“皇上，臣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御医有些忐忑。皇帝皱了眉，有些不耐：“说！”
“心病还须心药医。这位姑娘伤的不是身体，是心！要想她彻底好起来，还须解开她心里的心结！”
“那你倒是说说，这心结该怎么解？”皇帝看着他，神色莫名。
御医额头已经见了汗，低了头，这这了几声，终究是硬着头皮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心结一事，臣实在是无能为力！”
皇帝神色变化莫测。半响之后，他挥退了御医和一旁的众人，独自一人进了屋子。屋子内，除了必要的桌椅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这是当初他为了不让我寻到自杀的机会，特意命人做了这样的安排，如今看来，却是这般的荒凉。而这样荒凉没有生气的房间，我足足生活了大半年。
他坐到了我身边，看着昏睡中苍白的我，眼中满是疼惜。可惜，我看不到，若是我能看到，会不会，我就少恨他一点点。
“是我错了吗？“
他看着我，许久许久……
当天色渐黑的时候，他终于走了出去。而他刚走，我就睁开了眼。其实，在中午的时候，我就醒了过来，只是，我不想看见他。
我曾说过，老死不相见，不是吗？
很快，就有婢女进门掌起了灯。借着灯光，看到我靠坐在床上，吓得尖叫了一声。这一声，将门外守着的那些人全都惊动了。顿时，一群人冲了进来。我许久没有见到如此多的人了，突然涌至的人群的味道，让我感觉眩晕。
“快！快叫御医！她又晕过去了！“
华羽宫中，皇上正与丽妃在用膳。若是我在此，便会认出，这个正温婉地给我皇上夹菜的女子，正是昨晚告诉我他对我的深情的人。
忽地，门外冲进一个神色慌张的公公。温馨之事打搅，丽妃很是不悦，对着冲进来的公公沉声喝道：“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公公匆匆见过礼，然后回道：“皇上，那偏殿中的姑娘又晕过去了！”
丽妃脸色一变，刚想说话，身边的人却已是腾地站了起来，甚至都顾不上安慰她一声，就匆匆往外走。那着急忙慌的样子，似乎恨不得立刻出现在那偏殿中。
丽妃看着他的背影，脸色阴沉无比。
据说，他在我的床边守了一夜，直到要上朝了才离开。这是我醒来时，门外的婢女正在八卦，便被我听到了。
我沉默着，不知为何，心中有块地方，十分苦涩。
这就是他的深情吗？一边折磨着，一边却又放不下……
近中午的时候，他来了。他在门外，问门口守着的婢女。
“她醒了吗？”
“回皇上，已经醒了！”
“吃过东西了吗？”
“吃了点，又吐了！”
“你去吩咐厨房，把上次南边的广禹王进贡的鲍翅熬了粥送过来！”
“是！”
声音停了下来，他却没有进来，也没有离开的脚步声。
过了大约有半个多时辰，门开了。我本以为是他，却不料进来的是送粥的婢女。粥里没有他说的鲍翅，却飘着鲍翅的香味。看着窗棂纸上他的影子，我终究还是张开了嘴将那口粥吞了下去。
厌食的毛病是在我去浣衣房前落下的，一直没有好过。这一口粥下去，顿时呕地一声想要往外吐。忽听得门外的他轻声吩咐了一句。
“把这送进去！”
送进来的是一盘腌制的梅子。婢女拿了一个送到我嘴里，酸酸甜甜的，让我的胃舒服了许多。
“姑娘，还要再喝一点吗？”端着粥的婢女问我。我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又连着喝了三口，实在吃不下了。便摇摇头，让婢女端了出去。婢女刚出门，便听得他问：“她吃了吗？”
“吃了四口，吐了一口。“
他停顿了一会，说：“晚上接着做！“
“是！“
他的身影又在窗棂纸上印了有一刻钟才离开。当他的脚步声消失在我耳边时，我浑身蓦然一松。但轻松的同时，心底泛起的滋味，却是那般的让我茫然。
晚上，当月亮升起的时候，他又来了。看着他在窗棂纸上的身影，我疑惑地想着，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某个宫殿中的温柔乡里吗？
他站了一会，和中午时一样，问了婢女一些我吃了多少等类似的问题，便走了。第二天早上他来时，我还在睡梦中。
恍惚中，我好似听到了他走进了屋子，走到了我的床边。
他问我：“为什么那么恨我？“
为什么？我问我自己。杀父之仇，仅这一条，足以让我恨他。
我醒来的时候，门和睡着时一样，是关着的，那恍惚中的问题，似乎是一场梦。是一场梦吗？我看着窗外透着的天光，问自己。
没有答案。但我宁愿只是一场梦。
他最近的这种温柔，让我感觉害怕。
害怕什么？这个答案，我不知道，也不敢去探索。
有两天没见阳光了，一身腐朽的味道，连我自己都能闻出来。我想洗个澡，晒晒太阳，散散这味道。于是，我唤来了婢女，给我准备了热水。
婢女似乎很欣喜我这突然的举动，还额外给我准备了玫瑰花瓣。那清新的香味，让我更加厌恶自己身上那股子腐朽味道。
我洗了很久，皮肤都搓红了，才放过自己。当我穿好衣服，站在那温热的阳光下时，似乎有些东西被这阳光从我的身体驱散了。
我仰起头，朝着阳光，眯着眼睛，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丝弧度。
“姑娘，你笑了！“旁边有惊喜的声音响起。我转过头，愣愣地看着她，手呆呆地抚上唇角，我真的笑了吗？
我茫然地转回头，却将目光撞进了他深邃的眸中。他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看着我，神色复杂。我忽然慌了一下，低下头，转身就往屋内走。
当我抬起脚想要跨过门槛时，他在身后喊道：“月歌！“
我的脚怎么也无法落下，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背后，他走了过来，站在了我的身后。院中的下人都悄悄离去，就剩我和他两个人。很安静，真的很安静，安静得我能听到他的呼吸声，就在我的身后，很近，很近。
“不要再靠近了！”我忍不住出了声。地上的影子中，他刚刚抬起的手又悄悄放下了。我绷紧的身体，悄悄的放松了一分。
“你的声音……”
我的声音自从我上吊自杀未遂之后，便成了这样，低哑，不再似以前一般清脆。我冷笑了一声，问：“很难听吗？“
“不！“他迅速回答，“很好听！”
我不再说话。沉默在两人之中无声延续着，终于他忍受不住了，说了句朕晚上再来看你，便离开了。他转身的刹那，我抬起脚迈过了那到门槛，然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我没有再出去，一整个下午都没有再出门。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下午的那一幕，当他喊我的时候，我为什么就停住了？我觉得我变了，对他的感觉变了。这种变化，让我恐慌，还有恼怒。我不是应该恨他的吗？我对他的仇恨不是应该食肉寝皮都不足以磨灭吗？可是，为什么我就停下了，为什么他喊了一声我的名字，我就停下了！我不是应该毫不犹豫地跨进门中，然后将他的一切都关在门外吗？
为什么！
我就像钻进了死胡同，我想不通，却偏要想通。天色渐暗，昏暗中，我坐在床头，一遍一遍反复地问着自己，为什么！
他来的时候，门口的婢女正端着粥在劝我开门。而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已无法自拔。他在门外喊了我几声，见我没有反应，心中一急，抬脚就往门上踹来。
砰地一声巨响，门被踹了开来。而我却依然无知无觉。
“掌灯！“昏暗中，他吩咐了一声身后的婢女，就快步冲到了床边。我像是疯了一般，抱着自己，不断地喃喃着为什么。
“月歌，你怎么了？月歌？“他焦急的喊着我的名字，摇晃着我的身体。我茫然地抬头，他的脸一下午一直在我的眼前的出现，此刻又出现了！
“为什么你就不肯放过我？“我哀求地看着他，浑然不知，此刻的他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他看着我流下的泪水，变了颜色。
“你休想！“他怒吼了一声，身体微微颤抖着，喷火的双目紧盯着我。忽然，他猛地伸手一把将我拉入了怀中，用力箍住。
门口的婢女一直关注着这边，瞧见这情况，悄悄的退了下去，还带上了门。或许，明天皇城里的所有人都会猜测着我的身份。
房内，他用力地抱着我，将脑袋埋进了我的肩窝。
“歆月，不要再这样折磨朕了，好吗？“他低声说着，声音中有掩不住的痛苦。我茫然地看向他，他刚才喊我什么？
歆月……好久没有人这么喊我了！以前，在这皇宫中，也有这么一个人，温柔地喊我歆月，顺带着将我花了半个时辰才梳理好的头发给揉散。
他是那个人吗？
怎么会？他总是那么的温柔，而他，他恨我！刚才，应该是幻觉吧。若不是幻觉，他怎么会在这里？呵呵……我轻笑了一声，轻轻地闭上了眼。
疲倦如潮水一般涌来，瞬间将我淹没。
皇帝感觉怀中的身子慢慢的松软了下来，低头一看，已经睡着了，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看着我沉睡中，依然微皱的眉，他轻轻抬手，将那几缕愁绪轻轻抹去。
“既然恨朕恨得那么辛苦，为何就不能放下？非要如此折磨自己，折磨朕吗……歆月，你是朕的！你逃不掉，这辈子，下辈子，你都逃不掉……”
他的喃喃声，我听不到。此刻，我的梦中，只有那一袭布衣，腰间悬壶的身影。浅浅一笑，就能在嘴角勾出一个小小的酒窝，盛满了这世间最让人温暖的力量。
巫牙，我害怕……
§§§013 漫漫人生
“皇上，该上朝了！”
细尖的声音传进房中，吵醒了抱着我睡了一夜的皇帝，也吵醒了我。当我睁开眼，还未清醒的目光撞到他正好看向我的温柔目光时，脑中忽然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看着我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忽然笑了。
“你已经不恨我了，对吗？”他说。这一句话，瞬间让我清醒了过来。我猛地一把推向了他。砰地一声，始料未及的他脑袋狠狠地撞在了床柱上。
“皇上，你怎么了？”门外的太监听见动静，惊声叫着的同时，也冲进了房中。看到皇帝揉着脑袋的模样，不由得勃然变色，立时尖声叫了起来：“来人，把这大胆刁妇……“
“闭嘴！“皇帝打断了他的声音，“大清早的，吵吵什么！去吩咐一下，把庆和殿去收拾出来，下午就让月贵人搬过去！”
说着，他就下了床。我惊讶地看向他，不知他为何过了一夜就变了性子。而且，他刚刚叫我……月贵人……
“皇上，这庆和殿可是丽妃……”太监脸上有些难色。
“还在杵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皇帝不耐地说着。“可是丽妃……”太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皇帝一眼给瞪了回去。
“嗻，奴才这就去！“太监说完就走了出去。皇帝转过身看向还处在震惊中的我，微微一笑，道：”月歌……“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回过神，打断了他的话，怒声质问。他收了笑容，肃声说道：”月歌，你是朕的女人，这一点，你就是死也是改变不了的！既然如此，为何就不能安心在这皇宫中住下来？朕保证，只要你真心对朕，这后宫之中，一定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如果我不愿意呢？”我问他。
皇帝的眉毛跳了一下，回答：“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说完，他转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
“月歌，你为何不好好问问自己，你真的有那么恨朕吗？“
我没有吗？
他走了，我却坐在床上，不停地想着他这句话。或许，他说得没错，我真的没有那么恨他，只是，我不愿意承认。无论是杀父之仇，还是那一夜的强暴，还是那唾手可得却又被残忍夺走的自由和爱情，都在时刻地提醒我，让我去恨他，即使，我做不到那么恨他。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消极的方式，来折磨自己，企图让他在我的世界中消失，这样我才会好受一些，我的心才不会少受一些谴责。
但是，这样真的对吗？
下午的时候，那个太监又来了，身后带着两个太监和两个侍女。
“月贵人，可准备好了？“他站在我面前，微躬着腰，看着我的目光中，没有半分奴才该有的卑微，而是探寻，和一丝鄙夷。我装作没看到，点头说道：”劳烦公公了！“
很快，那两个太监和侍女便带着我少得可怜的家当，离开了这方我住了大半年的小院。当那扇门被砰地一声关上，踏上这长长的宫道时，看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宫道，我仿佛走在了我漫漫不知前路的人生路上，忽然心生惶恐。看了看身侧的太监六福，他的势利在他第一次见我时，便显露无疑。而我，从此刻开始，便要在所有人势利的眼光中生存，依靠他的宠爱生存。
我的决定，对吗？
一瞬间，我很想回头，回到那方安静的小院中，继续过着我疯癫不知年月的生活。只是，这个念头刚刚泛起，他的话便在我耳侧响起。
他是皇帝，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那样的生活，我还能过多久？我还能逃避多久？生不如死的结果，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就如他所说，我既已入了这皇城，便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