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吸一口气，尽管不相信，还是要面对现实。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把镜陵道长的嘱咐当成了耳旁风，结果，害人害己。

“你是怎么知道饿鬼吞煞局的？没有轮回印，又是如何布置完成的？”

此时，柱子的后面，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平头中年人，另一个则是卢谨言，不，应该是他的女儿卢小婉。

“当然是我了。”卢小婉食指放在嘴唇，以男人的嗓音硬憋着发声，听的极为刺耳。“你不是想知道苗连生和我的关系吗？没错，他是我的太爷爷，我母亲是上代的圣女，她背叛我族时，带走了镇族之宝。”

我立刻断定她说的是假话，“黑苗的镇族之宝，与我赊刀人一脉有何干。”

卢小婉打了一个响指，“的确没有关系，假如镇族之宝换掉了呢？还记得你死里逃生的一次，是我太爷爷救的你。其交换价值嘛，是你爷爷亲手书写的那本龙子蛊。你有所不知吧，龙子蛊的培育，也是以轮回印为根基的。恰巧呢，我从族内古籍中了解到了部分饿鬼吞煞局的资料。再加上这些年的实验，虽然不能完美的复制饿鬼吞煞的无上风采，功效是不打折扣的。怎么样，是不是被我的能力所折服啊？”

事情出乎我的预料，本以为是有高人在背后提供轮回印，那么我可以以轮回印为要挟点。

现在倒好，轮回印的基础原理都懂，价格也就不存在了。

我镇定的说：“最后一个供祭的体内，可是被我刻了轮回印。不想功亏一篑，劝你们换一个。”

王老爷子笑着说：“我们不傻，她的轮回印已被新培养的龙子蛊吸收殆尽，我所要的，不止是饿鬼吞煞的果，还有龙子蛊。小全啊，如今只差最后一个步骤，献出你一身的宝血，为我的长生不老画上完美的句号！”

青瞳挡在我的前面，厉声说：“取他的血，先过我这关。”

卢小婉踏步靠近，对青瞳嗤之以鼻：“镜陵道长的高足，别把自己伪装的那么高尚。你们师徒两个人的算盘怎么打的，我清楚的很。当年我太爷救他时，镜陵道长也在场。有些秘密，他也听了进去。这原本就属于我黑苗的东西，你想分一杯羹，找死！”

“等下！”

我大声的呵斥，茫然的看向所有人，说：“我的血，为什么要我的血？还有你说的秘密，是什么秘密？”

卢小婉向我投来怜悯的目光，叹着气说：“可怜的孩子，一直被蒙在鼓里不自知。你不知道吗？你爷爷为了救你的命，亲手布下了这个局。他听说王老爷子的父亲吃了龙蛋，自行找上门来，忽悠他、蒙蔽他，最后赊出了阴刀，以命换命。他的目的，就是想让龙灵温养，好你来取的时候，处于鲜活的状态。无论是饿鬼吞煞也好，龙子蛊也罢，最精华的一部分，是你的血。明白了吗？”

我噗通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完全是懵的。

阴刀，真的有阴刀，以命换命、饿鬼吞煞，真的是阴刀独有的。

爷爷为了给我吊命，竟然如此，我……

全身的力气被抽走，我茫然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青瞳见我一蹶不振，大声喊：“别听他胡说，事情的原委不是这样。被蒙蔽的不是你，是他们。”

卢小婉嘿嘿直笑，“事已至此，还要狡辩吗？打趴下你，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卢小婉出手很重，且极为诡异。

他的身上无一物，却和青瞳使用符纸一般，剧毒的毒虫随手拈来。

她缠住青瞳的时间，冷艳秘书提着我的衣领，把我拖到了祭坛的中央。

那里是一个管道口，直插入地下。

王老爷子激动的手在颤抖，他提着刀，秘书抓着我的手腕放在管道上。

“不要怕，很快就好了，不疼的。”

刀锋利无比，我的手腕割开一条大口子，血肉翻滚着，像是一张嘴。

鲜血滋了出来，流入管道之中。

我木讷的看着，感觉不到疼痛，生不起一丝挣扎的念头。

“给他包扎好。”流了不长时间，王老爷子命令秘书。

秘书拿出一管针剂刺入我的血管中，诡异的是，手腕上的伤口，奇迹般的快速愈合。

此时，一股股红色的水流从管道中流出，顺着地面上的凹槽流淌。

每经过一根柱子，红色的水灵性一般的缠绕爬上去，直至染红了上面的名字。

“成功了，要成功了！”王老爷子欣喜若狂，盯着红色的水，眼睛一眨不眨。

平头中年人舔了舔嘴唇，走到李金羽面前，说：“又一条鲜活的人命，让人兴奋啊！”

昏迷中的李金羽陡然醒来，对平头中年人视若无睹，而是虚弱的看向我，说：“张道全，还记得我吗？你三岁那年，对着夕阳跟我说，长大了要娶我当妻子。”

猛然间，我的记忆似乎开了一个缺口，涌上一幅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一座破败的土庙前，一个小男孩拉着小女孩的手，望着垂落的夕阳余光，郑重其事的说：“小羽，等我长大了，我要娶你。”

小女孩天真烂漫的笑着，苍白的脸有了些许红晕。

我死死的抱着头，画面连续浮现。

还是那座土庙，小男孩和小女孩偷偷的躲在门外，听着里面一男一女的谈话。

“一命换一命，天道轮回使然，别无他法。”

女人跪求，坚定的说：“行，我的命，换女儿的命。”

“阴刀出，不回头，我尽量帮你多撑几年。回头我亲自找你，替你镇压。只是这丫头的命运就绑上了，真有那么一天，我对不起你们母子。”

到了这里，画面就断了。

看着李金羽满含眼泪的脸庞，我轻声的喊了一句：“小羽，是你吗？”

李金羽满脸意足的表情，“你记得我了，是我。不要再迷茫了，你爷爷是好人。和你见面时，我就没几天活头。是他帮我争取了二十多年，他做的一切，不仅是为了你，至少，他对待每个生命，都很尊重。”

我站起来，却被平头中年人一脚踹在地上。

“话太多，去死吧！”

“不要！”

我眼看着锋利的匕首刺入李金羽的心脏，血，沾湿了她的衣服。

她依旧在笑着，笑着，是那么满足。

“谢谢你，让我见识了世界的绚丽多彩。虽然你没能实现诺言，这是我的命。下辈子，我会再找你的。”

李金羽的双眼，慢慢的合拢。

恰在此时，红色的水爬上柱子，将她全身包裹。

李金羽身上的血肉，快速的消融，如同融化的雪，美丽在瞬间消失不再。

祭坛忽然震动，柱子的顶端，红色的水凝聚，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把他拖走！”

王老爷子叱令秘书，我则用力的推开她，站在祭坛中央。

数道红色的光柱打进了我的身体中，同时，我身体中的血液沸腾起来，比斩煞印的炽热还要强烈几倍。

“滚开！那是我的！”

王老爷子状若疯狂，想要冲进来。

一根巨大的尾巴不知从何地抽了过来，将王老爷子和平头中年人抽飞出去。

女秘书掏枪要对我射杀，一条巨蟒从暗处冲出来，把她撞飞。

打斗中的卢小婉不料有此变故，与青瞳拉开距离，骇然的说：“怎么还有这玩意？”

看来，陵园下的地窟，王老爷子并不知道。

此刻的我，身子失去了知觉。

一段段晦涩难懂的文字，在我脑海里雀跃。

当中的一些文字我知道，也见过，都是爷爷写过的、无意间对我说的。

待文字从我脑海消失，爷爷熟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小全啊，当你接收了赊刀人的传承，就代表我的所有苦心没有白费。不是爷爷不肯亲自传授，实则是有难言之隐。我们这一脉的赊刀人，是被诅咒的。本打算让你做一个普通人过一辈子，可诅咒过早的在你身上应验，万不得已，别怪爷爷。今后的路怎么走，爷爷都知道，至少会比我好走一些。还有一句话，爷爷永远爱你。”

声音戛然而止，我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巨蟒被上千的毒虫啃噬，已经死去。

怒火喷涌而出，手臂上的斩煞印纹路迅速变化。

啃噬巨蟒的毒虫，受了刺激一般，扭动着身体，痛苦的翻滚着，静止不动后，全部死去。

卢小婉和平头中年人大吃一惊，念叨着不可能。

青瞳也受了不轻的伤，向我挤出一个笑容，晕了过去。

“你……得到了长生？”

王老爷子哆嗦着手指着我，面相狰狞：“你爷爷害死了我一家人，凭什么所有的好处都是你的。你是人，我们就不是吗？”

卢小婉镇静许多，“哼，就算长生又如何，我还有龙子蛊。”

可当她拿出所谓的龙子蛊，铁盒中的毒虫，早已死去。

“为什么会这样！”卢小婉绝望的嘶吼。

将青瞳背起，我向着出口走去，哼了一声，说：“世人都想长生不死，可古往今来，有人做到过吗？追求长生者，哪一个不是倾一国之力，杀戮掠夺无数，最后呢？”

我没有再说，他们挺可怜的。

爷爷悉心布局，为的是让我继承赊刀人的道统。

他们却认为，饿鬼吞煞和龙子蛊是长生之物。

继承了赊刀人全部之后我才明白，饿鬼吞煞这等逆天之局，在赊刀人的眼中，可随手转换。

我带着青瞳游出水面，恰巧有夜间捕鱼的渔船，把我们带回了岸上。

旅馆中，青瞳包在被里，一个劲的跟我道歉。

他和镜陵道长都知道此局的意图，可能是答应我爷爷的缘故，没有告诉我。

我笑着摸她头，这一次，青瞳没有闪躲。

过去了，都过去了。

什么长生不死，都是一个骗局。

傍晚将至，我站在窗户前，看着落日的余晖消失在地平线。

眼前一个小女孩对我欢笑，笑的很甜，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