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她心里其实又一些莫名的情绪划过。

他说为他之前的唐突道歉，是说刑薇薇的事情上太过冲动，还是昨天晚上……甚至是更早之前，两人共度过的一夜？

那念头转瞬即逝，很快消失不见。

下意识地，她不要用许多精力去揣测。

眼前的男人魅力十足，她却始终记得，从前他不过几句话，便让她从天堂跌落地狱。

那让她下意识地恐慌。

可她又分明记得，那时候，是柳阑珊在从中作梗。

是她自己太愚蠢，中了柳阑珊的计，被她拿去当了挡箭牌。

她不该怪罪他什么。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她的心里交错着，起伏着，让她如今在他面前坐着，也有些局促。

她一边被他吸引着，因为他的到来，让她不至于显得那么孤独，而庆幸着，心里甚至还隐秘地生长出渴望。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个男人实在太危险，她应该立即站起来，并且离开这个地方。

远离他，直到永远。

他身上有太多她看不透的东西，穷尽全力也无法撼动的权势。

他见过她太多的狼狈模样，这让她只是坐在他面前，便已经觉得局促不安。

可他身上分明又散发着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让她既然心如被烈火炙烤，也心甘情愿。

她舍不得说再见，舍不得让他离开。

同时又对他带着十足的忌惮，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放松自然。

想了许久，也没思索出应当如何应对，只好一声不吭，用茶水弥补着自己的尴尬。

好在，盛居安似乎也没有要和她攀谈的意思。

他只在最开始礼貌性的问候后，便停了声音，虽偶尔会把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却跟更像是单纯在确认什么。

那目光里没有疑问，没有探查。

连从前固有的怨念和恨意也没有。

与颜维山看着她时的贪婪不同，与柳阑珊看着她的时候，眼中流露出的嘲讽和隐约憎恨也全然不同，甚至和那死在手术台的孕妇的丈夫、以及那些凶恶的家属，也全然不同。

不见真切的情绪，只有一抹似有似无的温柔。

如柔软的羽毛，落在她的身上，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温暖和煦的阳光照耀着，又感觉自己心头有什么地方柔软着。

那变化一旦开始，便再无回旋的余地，心中的柔软渐渐变了曲调，渐渐如一汪春水。

心跳还在剧烈着。

这让颜溪甚至没有办法说出什么话来。

她所有的力气，都只用来对抗心中的波涛泛滥。

“小姐，请让一让。”

服务员端着煎好的牛排过来。

上好的牛肉发出诱人的香味，受过严格训练的服务员声音的大小恰到好处，是刚好更让客人听见，又绝不会让客人受到惊吓的程度。

当然，这是说正常情况下的客人。

如今颜溪心中思绪如潮，神经比之平时，更加纤细而柔软，所以即使那服务生已竭尽全力地温柔，她却依然受到了些许的惊吓。

“啊？什么？”

她皱着眉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干涸。

像是久未开口，所以有些不习惯。

又像是还没准备好自己要说些什么，所以掺杂着些许如梦初醒的茫然意味。

盛居安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他转头对服务员说了什么，那服务员点着头离去。

颜溪觉得有些尴尬。

本来她便觉得有些不自然，如今这细小的变故一发生，她又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愚蠢。

已放了足够的精力，维持着自己表面上的坦然模样，竟然还是做出如此幼稚的举动。

这让她更加不敢正眼去看盛居安，只一如既往低着眉眼，掩耳盗铃。

牛排被放在了桌面上。

炙烤后的香味十分诱人，在鼻尖萦绕。

所以她那巍然不动的姿态只持续了片刻，便又轻易被打败。

她抬手拿起了刀叉。

“吃饭吧。”

她小声地说了一句。

盛居安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如获大赦，低着头认真地切割着盘子里的牛排。

盛居安温和的目光却依旧落在她身上。

她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些微的不自然，他看得分明。

这模样，与她昨夜半梦半醒之间，在他身下婉转承欢时，并不十分一致，在他眼里却同出一辙。

同出一辙的单纯，同出一辙的让人移不开眼。

她说话时候的声音很小，不像她醉酒时那般含混不清，却依旧带着软糯的意味，像一只小猫伸出柔软的爪子，在他心上不轻不重地抓着。

让他十分舒服，并且渴求更多。

昨夜他着实冲动了，即使他不后悔，也知道自己是在承认之危。

她之前从他床上下来后，反应那样剧烈，他本来以为，这次她清醒后，会更加羞愤交加。

他知道她不敢再他面前表现真实的情绪，即使她真的对他的做法十分不耻。

他本来依旧做好，无论她如何反应，也要无耻到底，冲动到底的打算。

却没想到，事实比他想象的，还要更美好一些。

她醒来后虽不安又急躁，急急忙忙逃之夭夭，却也分明没多少耻辱的情绪。

如今他坐在她面前，她眼底甚至隐约有欣喜浮起。

虽表现上被十足的尴尬和局促覆盖着，却已足够让他安心。

她会是他的女人。

他毫不怀疑。

“柠檬汁解腻。”

他看着她将牛肉切割成细小的块状，又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去。

那模样明明十分普通，却又格外诱人。

他甚至情不自禁，滚动了一下喉结，把猛然生出来的欲望又吞咽了回去。

手抬起，按在那剔透的玻璃杯上，他把桌子中间的柠檬水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谢谢。”

颜溪抬起头来，对着他笑了笑。

两人的目光避无可避地接触了一下，而后她再次感觉到自己心跳的剧烈程度多了几许。

道谢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她的手握住了那玻璃杯。

柠檬水入口微凉，清新的酸味瞬间将口中厚重的油腻感驱散。

她默不作声地深呼吸了一口，而后站了起来。

“我吃完了，那我就先……”